[摘要]新时期以来白桦小说创作异常丰富，八十年代初期，伤痕――反思文学潮流的影响下，白桦的小说在反思极左政治运动带给人们伤害的同时，剖析了其内在的封建文化根性；八十年代后期到二十一世纪，白桦的边地系列小说延续了启蒙文学的批判特质，在对边地多彩的民族文化的描述中寄托文化建设的理想。
[关键词]白桦小说；文化反思；边地小说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白桦，原名陈佐华，河南信阳人，是中国当代著名的作家、剧作家和诗人，1947年参加中原野战军，建国后曾在云南工作，并开始创作大量的文学作品，早年的文学创作围绕着他本人在西南边地军旅经历和工作生活经历而写，以《山间铃响马帮来》为代表的小说反映了中国西南边地独特的风情，自1958反右开始，白桦先生就被新中国成立后的历次政治和文艺方面的运动裹挟，历经磨难，直到“文化大革命”结束，才重新拿笔创作。新时期以来白桦的作品很多.包括戏剧、小说和诗歌各个领域各种体裁的作品，作品的风格面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不再是建国初期那种一味以歌颂为主，主题积极人流的作品，这一时期作家在作品中加入了更多深沉的思考和理性的批判，尤其是小说创作，除了对现当代中国社会的变革和发展进行描述之外，也将作者多年未的观察和沉思记录下来，很多作品延续了五四以来的启蒙文学的风范，带有文化反思的品格。
八十年代初期中国文坛的整体风向是以政治反思为主，不同年龄不同风格的作家不约而同地将控诉和反思“文革”等政治运动作为创作的主题，展示在历次政治运动中知识分子所受到的迫害和磨难，伤痕――反思文学滥觞，白桦也不例外，以剧作《苦恋》为代表的作品描述了革命知识分子艰辛的心路历程，批评的锋芒十分尖锐。相对而言他的小说创作视野更加广阔，除了诉说痛楚的人生经历之外，作家也表达自己对革命和建设过程中中国社会变化的关注，更为重要的是作家透过对社会现象描述之外所进行文化根性的反思，具有特殊的意义。这时期具有代表性小说有《妈妈呀，妈妈》、《爱，凝固在心里》、《啊！古老的航道》等。
小说《妈妈呀，妈妈》写到建国后在政治运动中革命的知识分子和老百姓受到的伤害。在战争年代里，党的革命儿女与人民建立了血浓于水的亲情，革命的遗孤钟翎先后被几位女性收养哺育，直到成长为一名年青的干部，这些女性中有年轻的学生，也有进步的农妇，还有革命的女性，甚至有心肠不坏的小偷，恐怖的战争年代里，她们用乳汁甚至是生命哺育着革命的血脉，然而在建国后，因为耿直的个性和善良的天性，她们在历次运动中受到排挤、羞辱，蒙冤受屈甚至失去生命，小说借此反思新中国成立后的政治热潮，在包括反右、“大跃进”和“文革”的运动中，魑魅魍魉和跳梁小丑纷纷登场，革命的投机分子如张美凤之流运用各种政治手腕，左右逢源，如鱼得水，她们用所谓的“原则”和“党性”这些看起来美丽的字眼，为自己的个人利益作掩盖，愚弄和伤害了真正的革命者和善良的人们，造成难以弥补的损失，这些怪象不能不让人反思，作者借用久经战场的革命女性卓非的话说出自己的思考：“我们的队伍里有一股黑暗的暗流，在不断地否定革命成果”，“我一直隐隐约约地感到有一种力量，这种力量总是要把我们推向与我们崇高目的相反的方向”。如果说这一时期对于政治的反思还停留在“历史的暗流”这种较为抽象层面的概括的话，那么在《啊，古老的航道》中，白桦对极左政治的反思深入到具体的文化层面。
《啊！古老的航道》发表于1989年，写的是一位普通农民的处世原则在中国历次政治运动中颠扑不破的奇迹现象。任之初从晚清民国到建国和文革，经历了任大哥到任大叔到任大爷等不同身份的转变，他秉承着继承的他父亲任大伯告诫的三句话：“见官莫在前…做客莫在后…露头的孀酉壤谩保躲过了一次次动荡的社会政治灾难，他在大鸣大放时期禁闭了自己爱冒尖的女儿，“大跃进”开始的时候就储存粮食，四清运动时装病不当生产队长，依靠农民普通而实用的智慧，保全自己，赢得了村民的佩服和敬畏。作者借助一个小人物的人生经历反思中国的政治历史进程，这个过程就像那古老的航道，缓慢而沉重，暗礁丛生，它扼杀了多少进步的新生的事物，到最后仍然是最原始的古老的法则在左右着历史。而在这中间，封建文化的根深蒂固是最让人感到痛心的，任大伯临死时说的一句话“真命天子在咱们这个国土上是断不了根的”就像一句谶语，无法规避，复辟时期的忠字旗经过百年，在“文革”时期派上用场，可见封建文化的根性有多么难除。
“反思文学的理性实际上是一种社会理性，政治理性和集团理性，它有很严格的政治规定性”，因此它必然要受到主流意识形态约束，相对而言白桦此时期对政治及文化方面的反思是深刻而且大胆的，正直的作家凭借敏锐的观察看出，在历次极左政治运动中，封建文化阴魂不散才是造成我们历史灾难的重要原因，批判这些隐藏在伟大漂亮字眼和形式中的封建文化根性，是避免我们重蹈历史覆辙的保证。这其实也是对五四以来的中断的启蒙的继续。
自八十年代后期反思文学走向式微，白桦创作风格又一次发生较大的转变，他将目光再次抛回曾经工作和生活过的西南边地，在五十年代初上文坛时，白桦就曾写下《边疆的声音》《山间铃响马帮来》这样系列的小说，这些作品虽然在主题上无法脱离当时流行的敌特斗争、阶级斗争的题材，但对边地少数民族奇异的风情描述也为文坛带来一股清新之风。八十年代后期到九十年代甚至到二十一世纪，白桦创作一系列西南边地小说，包括《远方有个女儿国》、《如梦一般地遥远》、《一首情歌的来历》、《蓝铃姑娘》等，这些作品显然更加成熟，除了自由地表达对边地优美的自然风光和奇异的风土人情礼赞的同时，白桦在创作中加入自己深沉的寄托。
在这些边地题材的小说中，白桦向我们描述了优美的人情和自然和谐的人性，《远方有个女儿国》写到远在边地的摩梭人部落，他们遵循着古老的传统，过着“知其母不知其父”的母系氏族风范的生活，自由自在，健康和谐，宛如神话中描写的女儿国；《如梦一般地遥远》描写了边地凄美动人的爱情，带有作者自传的成分；《一首情歌的来历》在讲到边地儿女优美的爱情故事时，也向我们展示了少数民族文化的瑰丽和伟大，边地多彩绚丽的文化所展露的勃勃生机让作者感到惊异，使他无限憧憬。 作者在这些小说中常常会将我们现代城市文化和政治运动作为对立面来描写，在对比中，展现出这些现代文化的虚伪和机械，表面上在进步发展，实际上走人堕落和病态。《远方有个女儿国》中，那朵在摩梭部落中开放的艳丽的花朵苏仁美进了城市之后，没有了往日的生机，“我”这个自以为心胸开放思想自由的青年，也无法接纳苏仁美走婚制的习俗，更不用说世俗的人们，而我们所坚持的婚姻是什么呢，实质上就是一种虎视眈眈的监视和肉体的占有，我们的爱情实质上是变态情欲的发泄，现代城市中权力和爱情的交换，权力对身体的占有亵渎了爱情本身的纯洁，在这里没有和谐和健康的人性，这一切都说明现代文化在某种层面是不健全的。
《蓝铃姑娘》以一种寓言的方式和传奇的笔法对东方式的专制社会进行了影射，小说既对人性进行了深刻剖析，也对专制体制文化有着让人瞠目结舌的展示。遥远的边地有一个名叫雪松坪的王国，这个王国等级森严，风俗奇异，它的统治者竟然是一位女扮男装的名叫蓝铃的公主，她白天戴着丑陋而可怕的面具扮作头人管理臣仆，用刑具和屠刀树立威信，夜里她成为一个美丽而柔顺的情人，终于有一天，她身份暴露，在绞死情人和保全自己的选择中，她亲自下令绞死情人，然后殉情自尽。在这个隐秘的王国利发生种种不可思议的事情，蓝铃姑娘是善良的，当她化身为雪松坪的主人时，滥杀无辜，并将处死犯人的尸骨串起来向众人展示；雪松坪的娃子们为了使小孩成为王宫里的石头（即不会说话的奴仆），宁愿将自他们毒成哑巴。这里既展现了人性的复杂和多面，也对专制文化进行了反思和批判，它揭示了专制文化惯性的可怕与顽固，上至统治者下至奴仆，都成为这种文化的一部分，即便是雪松坪的主人，蓝铃姑娘也不能违逆专制文化的惯性，最后自己成了它的牺牲品。雪松王国的国王死后，这些平时看起来温驯的石头变成了暴民，王国陷入了无休止的战乱，而下一个建立的王国，也难以逃脱专制文化的钳制。白桦在谈到这篇作品时说道：“《蓝铃姑娘》里雪松头人的那个袖珍王国，那样小，那样原始、落后、愚昧，东方专制主义和人性的冲突也是那样残酷和激烈。我在写的时候，时时会有一种籍助一面古老的青铜镜，来观察今天的感觉。”
应该来说，90年代后白桦的小说对文化的反思是多方面的，既有对现代文化的质疑，也有对中国封建专制文化的批判，在对边地少数民族多姿多彩的生活注目远望的时候，作家对文化的建设和发展怀抱深沉的寄托，希望能够将边地自由和谐自然合乎人性的文化基因引进我们现代文化中来。
结论
白桦先生是当代有独特个性的作家，他一直身在体制中，但是他的作品的风格以大胆和率真令人关注，新时期伊始，白桦的小说在揭露非正常年代知识分子和普通人民所遭受的不公正的待遇的同时，也反思了中国极左政治下隐藏的封建文化根性，90年代以来，白桦将目光抛回他所熟悉和热爱的西南边地，在继承启蒙文学的文化批判精神的同时，也在对边地文化热情的描述和礼赞中，栖息了文化发展的新的理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