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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长的假期(短篇小说)

格式:DOC 上传日期:2023-04-19 00:27:00
延长的假期(短篇小说)
时间:2023-04-19 00:27:00     小编:

通常来说,被厂方安排到住地后,刘攀就不再去别的地方了。因为周围多是郊外的工业园区,比她每天吃的员工食堂还要乏味。而且,作为项目的现场负责人,也没有时间和心情出来。手底下一堆兵看着她呢,她这样想。

可是今天不同,因为她听说新城有个韩国国际城,刚好是在这段时间开业。

在她眼里,佛山和吉林,长沙,和南昌,和中国许多鸟不拉屎的城市一样,没有分别。况且从新城回宾馆,坐不上车的话,还要走很长一段路。可她还是强迫自己出来了,哪怕天色再晚,哪怕人地两生,她也要逛。

这条商业街,对外号称专卖韩剧里常见的潮品,其实掺了不少汕头和潮州生产线上的滞销货,扔在这里甩。她的手总是在衣料中淡淡摸索着,似看非看,走走停停,直到最后一件。那是条没有点缀,没有过度色的纯瓦蓝七分袖套裙,她将领口的价签揪出来。

看清数字后,她鼓起眼睛,呼了一口气,要挂回去。

导购适时的凑过来,想劝。

她松开手里的荷叶边裙摆,为了错开导购的目光,将脸一扭。

正对着她的,是三面高高竖起的穿衣镜,成立体面,相互堆映。

她那张精巧的脸,齐肩的麦色曲发,以及紧致的胯部线条,尽收眼前。

只是这几块镜子也太干净了,连她眼角处勾起的细纹,和脖子上松出的褶皱,都照了出来。她不太乐意了,没等导购反应过来,便先抽身离开。

手机怎么还没动静?她逛不下去了。

落地已经快三天了,每天早中晚的各一次问候,全都来自她妈。

你呢,是死人吗?她这样想。

在出租车上,她反复强调着,宾馆的名字。司机只用广东话支应了两声,便不理她。妈说过,不期而遇的事,就像掉在地上的钱,再多也不要捡。想想,还真是。

白天出来,也不觉得路有这么长,更没发现拐过这么多道弯。

她掏出耳机,故作镇定地塞进耳朵里。当琴声响起时,窗外的街灯渐渐稀疏,车速也越开越快,一棵棵榕树在面前疾速而过,像一整匹黑布似的朝她蒙了过来。

她心里毛了。

手机一震,先吓到了自己。

“你在哪。”

这就是网上说的夫妻感应吗,她几乎心怀感激起来,不等那边回应,便把车的牌子和颜色讲了出来。

“在家。”这才应该是他的声音,文质彬彬,单刀直入。好久没听到,她险些忘了。

他继续问她,信用卡的密码是什么。

她的脸立刻变了。

扫了一眼后视镜,她和司机的目光碰了一下,迫使对方低下眼皮。

“长途贵,微信发给你。对了,别忘记我让你查的东西。”

扔下手机后,她继续专心地听着音乐,同时注视着外面,阴晦如墨的夜色。

次日的碰头会,组员们像供神一样面朝着她,围坐在房间里。

她把耳机搭在脖子上,不露声色地,听取每个人的报告。

“攀姐,这家企业的账,有虚有实呀。”做纪要的卢萍把笔一撂,身子倾过来。“总分类表是一个样子,明细账又是另一个样子。现金日结账这边,银行给的对账单和企业的余额调节表也对不上。”

“还有什么。”她再问,却没人接话。

“咱的人刚进场时,也没太警惕,就当着他们财务的面看单子。查到成本那块,我就随口一说,这儿缺了个出库单。您猜怎么样,你这里少了什么,第二天人家全补齐了,所有凭证都在呢,吓不吓人?”

刘攀看其他组员,都不做声,全听卢萍一人讲话。

“昨天下班后,大伙儿派我去复印资料,要留证据,归档。我在他们机房里找到了复印机,还没印到一半,哗一下,这企业居然就停电了,整栋楼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没等回过神呢,灯刷地又全亮了。这时再看,我拿去的所有凭证都不翼而飞了。”

“是么,有这回事?”

看到刘攀露出笑意,其他人终于敢松下一口气,撩撩头发,换换姿势。

“您不问,我也不好说,既然屋子里都是自己人,我就替大伙反映反映。”

一件镂空的珍珠白半身裙,罩在卢萍的腿上,晃得人眼花。上身的韩版浅色短衬,倒有几分雅致,可惜她太活泼了,多少有些不搭。

刘攀再瞧了一眼她的袖口,竟是昨天自己没舍得买的那个牌子。

“这回咱们组的人,是公司从二部和三部临时抽调出来的,凑巧又是一水的女孩。我刚才问了,几位姐姐都是常年在北边跟矿业、地产板块的,跟医药这行的人从没打过交道。”卢萍虽然压低声音,话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在地上。“这家企业收入高的离谱,产量的规模却根本达不到。这种情况也有人收购,我猜委托方早和他们谈好价了,我们再仔细审,弄出来的账本不好看,不是费力不讨好么。”

“照你的意思?”

“这还不好办么?既然人家给我们的东西短,咱又何必为难自己,大面上的问题给找出来,叫他们收拾干净就行了,您也可以领着我们,早点回去交差。”

刘攀这次笑出了声,下面的人却谁也没动。

“这主意是你自己想的?”

卢萍瞪大眼睛,频频点头。

“那我问你,你大老远坐飞机,是干什么来的。公司每月给你开一万多的薪水,老总傻是吗?你那么多年点灯熬油考下来的注册会计师,是废纸吗?”

刘攀把攥在手里的签字笔甩到字台上,这个摔东西的臭毛病不好,她本来知道的。

“这点事就不想干了?还有谁想走,举手,我给你们改签,明天回北京跟老总说去。”

以她多年吵嘴的经验,这个声音力度,不高不低,正好能震慑住人。

卢萍终于学会和其他人一样,低下头,只是她居然还敢悄悄捂上了耳朵。

“听明白了。”刘攀伸出胳膊,使劲将她的手拽下来。“给你们每人半小时,清醒清醒,然后立刻把要补齐帐表的科目,资产也好,现金也好,都报给我。我去跟委托方说清楚,让他们找对方要。他们私下有什么交易我不管,我只对鉴定结果负责,他们不认,可以再请第二家来做。这点屁事都解决不了,还有脸在这行做下去?” 她抬起手腕,对了对时间,又瞅了瞅她们。

所有人,全像蝌蚪一样,排好了队往外钻。

“攀姐,用我帮你带饭吗?”卢萍又问。

“你跟我走。”

她领着她,在宾馆一层的咖啡厅,点了咖啡和三明治。卢萍桔色的头发,和那一脸稚拙的笑,活活就是她十年前刚入行的样子。不同的是,那笑里透出的甜劲儿,她从未有过。

她这才想起,昨晚卢萍在厂区办公楼,堕入黑夜的那一刻,也应该是她在出租车里,最无助的时候。

“攀姐,那条街的新款多吗。”她还想逗她张嘴。

“我问你,她们为什么非耗到下班才想起去复印?再说每人都有各自负责的科目,怎么轮,也轮不到你头上吧。”

“怎么会轮不到。”卢萍嫌咖啡太烫,于是先猛喝了一大口柠檬水。“这个组数我资历浅,数我任务少,数我……”

“数你嘴巴大。回头出了事情找背锅的,把你卖了还帮着点钱呢。”

也许是这句话同样令她想起年轻时的经历,讲着讲着,竟有些真动了气。

三明治好半天才端上来,用微波炉热过后,软塌塌的,像一团湿纸巾。

卢萍抬起手摸着脑门,跟要发烧了一样。

“您不会真要把我踢回北京吧,眼瞅我还俩月就转正了。”

卢萍的那道心里防线似乎很容易就会被瓦解掉,她甚至露出了哭腔。

这点可太不像我了,刘攀这样想的。

“那么恶心的事我也不干,改签不用花钱?我撑的?反正我和你也不是一个部的,顶多跟完这个项目,各回各家,以后别再分在一个组,就算便宜我了。”

“别呀。”卢萍那双闪闪晶晶的眼睛一望过来,连她也不好意思再看。

“在央企做关系户,占别人的岗位,这有多招人恨,您不是不知道。我拼了命的忙前跑后,还不是想维个好人缘出来,要是连攀姐你都不要我,以后哪个组还肯要我?那我岂不真成吃空饷的了。”

“吃空饷有什么不好,我想吃,还吃不上。”刘攀若有所思的看着卢萍,看着她大口大口的咽柠檬水,气也乱了,像是刚被救上岸的溺水者。“你家境不错,何苦来趟这的浑水,这次出来也要放平心态,能够看清自己和其他人的差距,就是最大的收获了。”

“我可不觉得比别人差到哪,要说差距,我只承认比不过你。”

“哦?原因呢。”她看到卢萍的眼睛,滴滴在转。

“这还用说,攀姐你是各部门公认的业务骨干,关键你还嫁了那么好的老公。人力资源部的邱总,要多帅有多帅,听说你能调来做项目经理,全是他为你争取的。你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后羡慕你,真要比,我也得把你当成励志目标才对。”

刘攀尽管脸上还挂着笑,心里却被刺到了,同事之间,谈到这里,也该留神了。

于是她不再说话。

卢萍说她有朝一日,也要找这样一个好男人,才会有安全感。

“你千万别这么想。”刘攀的反应有些过了,俩人都愣了一下神。

“公司很多领导,都明令禁止员工谈恋爱的。”

她紧跟着就平静的做出了解释。

卢萍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蹙起眉头,盯着空杯子看。

“我也就是想想。”

其实这是一个还算安全的区域,她自己,也确实有苦衷想找人诉一诉。

可是从哪说起呢,说她那场早被传为笑柄的婚礼?在一对新人交换戒指的仪式上,最动情的居然是男方的干姐姐。她带着自己的小儿子,坐在主桌席,哭得泣不成声。说这个?还是说她这位帅老公,可以背着媳妇,和干姐姐母子俩畅游亚龙湾?

这点脸,她还是要的。

“审计这行,一年里,七八个月要在外面跟项目。有时回到北京,别说进家门,连机场都出不去,直接和总部的人换个箱子,立刻飞往另一座城市。你既年轻,学历又高,不像我是野路子里拼出来的。如果真想吃这碗饭,听我一句劝,先别考虑找对象的事。女人,只有自己先强大起来,一切才会变得不一样。”

她认为她已经把话说的够中肯了。

“学历高哪比的上嫁得好?攀姐,听说你正准备要孩子,自己当着名符其实的完美女人,却讲着高风亮节的话给我听,你可够虚伪的。”卢萍露出坏笑。

“这个你怎么会知道?”刘攀终于觉出不对。

“我们闲下来不是八卦这个,就是八卦那个,否则还不闷死。再说你天天吃叶酸,我们没事就被叫到你房间开会,这再看不出来,瞎呀。”

卢萍饿了,低头吞起三明治来。

她意识到,很多感受,没有亲身经历过,是难有触动的。她讲的话,在这姑娘看来,可能还是太古怪了。

手机响了。

她瞅了一眼屏幕,嘱咐卢萍吃完先走,自己则在吧台旁的一面青色玻璃前,接通电话。

“什么结果。”

“终于查到了。”

“你那么小声干什么。”她感到胸口一阵憋闷,没有去往最坏的地方想。“别告诉我,你妈又住回来了?”

“她说你给她租的那间房子,新家具味道太重了,所以想再过渡几天。”

这话听上去不偏不倚,可她完全能察觉到,邱腾又一次站到了他妈那边。

“说点儿有用的吧,你那边到底什么结果?”

“我去征信中心查了,我的个人银行信用记录里,显示婚前有36次逾期未还款。中介说,这种情况即便找他们去处理,你再贷那套房子,也至少要多花50万。”

刘攀眼前一晕,感觉那面玻璃窗,生生的从青色变成了紫色,她反反复复的确认了好几遍,都看不出缘故。

“还在听么?”听邱腾讲话,永远像在查各类应收票据,记录本上的数字看着干干净净的,背后什么猫腻,要靠她猜。“你什么时候回来,家里还有事想和你商量。”

刘攀放下手机,揉起太阳穴,当她再重新举回到耳边,却清楚听见那边传来炝锅的动静。 是他妈,在动她的厨房。

“邱腾,你这奶是断不了吧?听好,那套房如果贷不到款,你妈想抱孙子,下辈子吧!”她猛地转过身子,挂在胸前的耳机,连带着打到了下巴。

此时的卢萍,还坐在原地,正探头探脑地对着她,满眼好奇。

对待厂方不想给,或者给不出来的东西,比如工程预算,比如销售合同,比如生产成本的明细账,刘攀总是有办法要到手。但是如何面对身边的家人,她却丝毫理不出头绪。

回京的飞机上,她始终闭着眼睛,听耳机,组里没人敢在这时坐到她的身边。

她想过了,一出机场,就直奔洋桥,回自己家。

只要邱腾她妈不挪窝,她是死都不肯进那个屋门的。

可每月银行的按揭,还是需要她去还的。

那套学区房,也必须买。

一想起这一生要重复妈妈以前走过的路,就总有大颗的眼泪,从她的脸颊上滑落。

她用手指尖轻轻拭了两下,如果泪水可以直接被咽进肚子里,该多好。

刘攀生来有些自然卷,中学时想留短发,妈不许,说难看。强行剪过,整一个月,女儿没见妈嘴里有过一句客气话。大学时,又想拉直,妈还不许,却说,除非你交男朋友这事,让我拍板,换不换?刘攀觉得赚了,当然说换,几乎是喊出来。

那时候她眼里,拉头发这事,比谈朋友重要多了。对着镜子梳了一晚上,都不敢躺下睡,怕压坏了。

后来有个看上去特横的男孩子,想追她,和别人不同,他会弹琴,各式各样的琴。

有一阵,妈一给她气受,她就找他拌嘴。男孩嘴笨,就会弹琴,她也只好静下来听。

男孩有一辆二手的羚羊,开在路上横冲直撞,常把她吓个半死。然后停在路边,趁她惊魂未定的时候,强吻过她好几次。

她觉得,自己越长大,妈管的却越宽了。毕了业,不仅工资全部上缴,连穿什么颜色的鞋,都要先打报告。

男孩为她弹了许多刚扒的谱子,告诉她每个和弦都有自己的颜色,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弹什么。

她赌气说,她只想要漂亮的鞋子穿,她一边哭着,一边将杂志上那双鞋的牌子和款式,倒背如流。她越是哭,背得就越认真,仿佛入了魔。男孩被吓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再次见面,男孩打开琴箱,由里面滚出来许许多多,五颜六色的高跟鞋。

她像挖金子一样,一只一只的扒出来看,然后捧到脚上试。

男孩告诉她,七个音阶,可以演奏出变幻莫测的旋律。所以他按照杂志上的介绍,买了七双不同颜色的鞋子。

她兴奋的,始终对着自己的脚,看个不停。好半天才抬起头,得意的说,菜户营桥下有片绿草地,坐你的车,我们到那里走一走。

男孩这时说,有点困难,为了这七双鞋,他把车卖了。她如梦方醒,大叫,你的琴哪里去了?

男孩平静的对她说,琴还在,琴还在。

他们一起度过了六年的时光,不知为什么,她不喜欢他走路的姿势,不喜欢他工作的酒吧,甚至不喜欢他的音乐,但是她早已习惯了依恋着男孩,从没有想过要离开他。

直到有一天,她算了一笔帐。

然后她像上次那样,将最后得出的数字,念给男孩听。

男孩默不作声。

她最后还补了一句,这笔帐如果是她妈算,会高的更加离谱。

男孩点点头,说知道了。

她又回家去做老人的功课,结果妈说不行,绝对不行。

根本就不是钱的问题,和不许她拉直头发一样,是原则问题。

妈还提醒女儿,按照之前的规矩,你已经违约六年了。

我当你初犯,别再得寸进尺。

两人自此,没再见过面。

是有一回,男孩不知从哪要了地址,摸到她家门口。

妈把他推了出去,还扇了一记耳光,响遍全楼。

她躲在床上,再也没有听见任何动静。

后来几次,她都下定决心,只要男孩敢再往前一步,她就真跟她妈闹翻,和他走。

可惜没有。

舷窗外的强光,刺得她神经直跳。

婚后每次回家,妈总要问她,离不离。

她听了,特别难受。

妈偶尔会想,当初如果放她跟了那个男孩,也许会不一样?

没什么可不一样的,反倒是她来劝妈。

飞机着陆时,她的心随着身体一起摇摇欲坠,翻搅出许多节外生枝的想法。

还是不回洋桥了,接着住宾馆吧。

可是邱腾没有给刘攀得逞的机会,这个男人在她面前,光滑而又坚硬,像一座冰山。

缓缓步入家门时,婆婆早已搬走,房间的每个角落都被布置的整洁明亮,一尘不染。

这样更气人,不是么。

邱腾笑着换了鞋子和眼镜,然后一言不发地钻进卫生间里,洗脸洗手。

她如同走失的孩子,重新审视着自己的家。卧室里,所有东西都尽量保持着原样,但是感觉全变了。

她倚着门框,听见邱腾还在用水。于是告诉他,明天想跟公司请俩月的考试假,不再跑了。

水停了。

“希望能早点要上孩子。”

仍不见动静。

“影响你什么了?”

“没有。”

他在擦油揉脸。

晚上两个人都没什么兴致,草草做了一次,不知道是谁在安慰谁。

她在洗的时候,看着镜中的自己,身体上仿佛有某种东西正在向她告别。

她觉得它没有被好好的珍惜。

拿浴巾裹严实后,刘攀才回到房间里,还未上床,邱腾就迎了上来。

他扯出一张抽纸,在地板上按来按去,蘸干她曲发上滴落的水珠。

她已经很困了,可仍要支愣着头,听邱腾聊起集团的一个临时性活动,大致是商贸部主持的爱心基金,要给贵州的孩子扶贫。第一期预计筹一百万过去,中层带头捐,一万起。他说这事不能落后,想先拍两万块出去。 学区房的事情,她本想明天再问,谁知道被先将了一军。

她问他这个活动,是多久一次的频率,他听出意思,不耐烦地说,这谁说得准。

夜已经很深了,早知是这样,到家后她应该倒床就睡的。

她强撑起眼皮,从字台抽屉,取出一个小开本的账簿,然后伸长食指,一行一行的指给他看。单是这套房,欠银行的钱,欠亲戚的钱,还五年这日子怎么过,七年的话,又是怎么过,早就算好的。

“你不是没有看过。”

她把浴巾褪下来,准备躺下了。

想不到,周旋二字,竟成为婚后,陪她最久的一项生活技能。

他摘下眼镜,捏起鼻梁。那副神态,就像这间屋子郑重的摆设一样,不容亲近。

她再问他,是贵州的孩子重要,还是将来她肚里的孩子重要。

“我的前程重要。”他边捏边答。“你怎么总分不出轻重缓急,两个人这样会互相拖累的。账上不是刚好富余两万么,先给我。”

“邱腾,你还没明白吗?”她背朝着他,双腿蜷缩。“没有什么两万块了,我把家底,都在佛山买了衣服和鞋子,你连一分钱都拿不到了。”

邱腾按开大灯,屋里瞬间通透刺眼。

她抬起手臂,罩住脸。

“你总说要给你留些活钱,支配家里,你就是这样支配的?”

刘攀不慌不忙的,直起袒露的身子,轻轻地望着她的男人。

“是的。”

前车之鉴告诉她,和邱腾冷战,是多么没有意义的事情。

所以当他提出,集团内四个要好的同事想聚一聚时,刘攀立刻就坡下驴的应下了。

就这样,邱腾带着她,与闫良,小姜,小蔡,四家人凑在怀柔的一座农家菜棚里。

那个地方是闫良买下来的,平日雇当地老乡,育苗,播种,施牛粪,所以会有鲜樱桃和彩椒吃。连邱腾这样挑嘴的人,也知道全程赞叹,满口甜香。

这些人里,他年纪最大,比她和邱腾,至少长出一轮。以至于好像没有什么事情,是他容不下的,也没有什么话,是他听不进去的。

他的头发泛黄,比她染过的还要亮。她装作不经意的,瞄到过几次,前前后后。

邱腾和他关系尤其得近,两个人总坐在她身边说些什么,都是集团里的事。

邱腾当着她的面,向这位大哥,暗示她有些不正常。

她装没听见,始终在看远处,他们在串鸡翅,刷辣椒油。

闫良是商贸部的副总,捐款的事他主负责。她觉得邱腾那样讲话,真的不是一个人力总监该有的表现。甚至说,不是一个男人该有的。

邱腾不知疲倦的,用场面上的那一路派头,和闫良套着关系。他越兴奋,肢体语言就越机械,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要说到哪一站才是个头。

闫良始终都在周到地笑着,不会令任何人感到被冒犯。

刘攀感觉到,他在大方的看着她,于是她把弯扭的鬓发挽到耳后,侧过脸,尽可能自然地回以笑容。

阳光下,风将四周的树林吹出呜呜莎莎的声响,像是在催她开口说话。

可她只是尴尬的回过头,安静的坐着不动,她有些难过。

眼眶温温热热的,像是要溢锅的饺子汤。

闫良告诉她的男人,边吃边聊吧。

其实,谁供食材,谁串签子,谁烤,都有个默认的分工,只有邱腾夫妇两人,是坐享其成。此时的他,偏偏像是看护病人一样,对她体贴备至起来,又是拣不辣的给她,又是帮忙递湿纸巾。她觉得这次跟出来,实在太丢脸了。

席间,刘攀慢慢把心思放到了其他人身上,比如小姜吐槽市场部的福利多好,小蔡妻子传授怎样能多领生育津贴,把产假歇足。这些不起眼却又非常实用的消息,邱腾从来没有告诉过她,她一度甚至想不起来,婚后这么多年,他们究竟交换过什么有价值的事情。

除了卡号和密码。

中途不知谁又把话题说回到闫良身上,让他讲讲在国外留学的体会,以及如何能这么多年如一日,始终稳坐商贸部二把交椅的励志故事。

闫良在她面前,第一次露出为难的样子。他反问大家,对他们部的捐款活动,有什么看法。邱腾取下自己的眼镜,哈了哈气,低着头,反复擦起来。

半日无声。

“你们三个人的名字,全都打在第一批捐款名单里,这是跑不了的。但是把心放在肚子里,每人一万,我早已经垫进去了,这种事不能用你们过日子的钱。”

小姜和小蔡妻子的脸,就像月季花似的,一层一层绽放出鲜艳的颜色。

“闫总,我敬你。”

邱腾重新戴上眼镜,瞪了她一眼,应该是怪她反应太慢。

“小子,你以为是竞拍呢,当时就叫两万,也不和我商量一下。”闫良举起拳头,假意打了他一拳。“这个钱,我也帮你出了,咱俩之间,再这样就见外了。”

刘攀很少见邱腾这样,胳膊支在膝盖上,把头深埋。她连高兴一下,都给忘了。

“这样不行,这钱是我向部门里的人,当中许诺签的字,就是为了给她们起到表率作用,这才有人在后面陆陆续续的交钱进来。如果这事被别人知道……”

没有人会想听他讲下去的。他们跟闫良提议,不如下个月初,一起去青岛自驾游。

闫良说他在这种事情上一向没有主意,况且孤家寡人的最好安排,不必问他。

于是所有人就像一家人一样,开始聊起走哪条线,怎么做攻略,带不带孩子。

女儿把自己的心里话,藏了一半,说了一半。

妈说这就对了,他才是你生命中的那个男人。

女儿说,你又知道了。

妈说那天你婚礼办完后,就是人家开车我送回家的。路上我们聊过,当时我就认定,如果你嫁的人是他,这辈子,我真就可以安心了。

女儿听了,只是发呆。她知道妈这么想,意味着什么。

妈又说,本来这些话是打算烂在肚子里的,谁想到你俩会再见面,你又和我提起他。 刘攀有时会想起邱腾的那个干姐姐,她猜在他心里,必然有一块深不可测的禁区,是永远不会对她打开的。如果是在项目上,被执行方为了夸大销售额或者成本,对账面做了手脚,她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可是对待自己的老公,哪怕他们身体上的每一个毛孔都相互亲近过,在他眼神里,还是有她触碰不到的地方,她能感觉到。

问是没有用的,他任何的反应和解释,她都可以猜到。就像在佛山,她们审的那家制药厂一样,很多东西,可以凭空变出来,也可以瞬间消逝,无踪无迹。

就为这个勾人的干姐姐,她曾经不止一次的恨过他,尤其是当她在外地跟项目的几个月里。现在她反而会对他,产生几分钦佩和同情,如果换做是她,承受如此负担,或许早就垮了。

闫良建议邱腾和他拼车,于是刘攀也坐上了那辆四驱JEEP,开在最前头。

路上,闫良不知什么时候聊起了其他高层的个人合同,邱腾让他别逃避重点,先回答为何这么多年一直单着。哪个小姑娘在集团里的评定分数高,人力部最清楚,可以给他列个单子,照着这个处对象。

闫良不再说话。

刘攀坐在后排,看到闫良戴了一个硕大的太阳镜,她有些不太自在,戴上耳机,向车门挪了挪。

闫良提前安排好地陪,白天领着一行人爬崂山,晚上则是篝火晚会。两家人特意带了孩子来,他们在他的面前追来追去,开怀大笑。刘攀注意到,当没有人需要他的时候,他会无动于衷的等待着,安静而陌生。而当谁又要请他帮忙了,那个闫良,才是闫良。

在金沙滩上,海岸线的上空聚积着无数墨色的碎雨云。

他独自站在海边,面对不断上涨的潮水,一动不动。

刘攀若无其事的踩着细沙,走到他身边,问他为什么不归队。

“你们都是拖家带口出来的,我就知点趣吧,别扫大家的兴。”

她听了,站在原处,不知该不该走。海水微凉,将她的脚腕层层围住,像是在挽留。

“你知不知道,我是经导师引荐,回国后才得以进入集团商贸部的。哪位客户喜欢收沉香,哪位喜欢藏酒,哪位喜欢打高尔夫球,我要做到烂熟于心。有次外面的人弄了两箱澳洲龙虾,半斤一只的,点名要送一个副总。也是我直接进会议室,当着所有中层的面,说车坏了,借他的开一开。还钥匙的时候,我什么也没说,后来他也什么都没提。在国内,我必须学着去令所有人都满意,而且有求必应。”

“是的,好人难当。”刘攀觉得自己的话很幼稚,为此懊悔了好一阵。

“在布拉格实习的时候,我常和导师一起出诊。记得有一次我们走到老城区西边的佩特任山,归途中,大概也是晚上七点钟的样子,在南面的半山腰,我面前是一片几乎无边无界的旷野。当时风刮的很烈,天空中的云彩半边是红色,另半边是暗紫色,看上去就像是变幻莫测的神话世界。”

“就像现在这样?”

闫良默认。

“我记得自己险些被风刮下去,只要腿稍一软。有那么一刻,忽然我心悸起来,接着是蔓延全身的恐惧,可同时,我又被那景象深深的迷恋住。我完全失去了判断力,不清楚该做什么才能脱身。那风和云彩,迎面而来,仿佛要将我的灵魂吸走。”

闫良朝着大海纵声陈诉,像是在朗诵诗歌一样。

“后来我发现云层中出现一个黑点,是只鹊鸟在逆风飞翔着。它拼命扑闪翅膀,挣扎了很久,可风势太猛,终于还是被气流卷到天边去了。我却没有走,仍然在等它,我知道它还会再飞回来的,尽管迷失了方向,尽管精疲力尽,它还是会飞回来的。”

刘攀觉得,他眼神里坚定的目光,是邱腾一生都不会对她流露出来的。

“看来这个世界上,不论身在何处,每个人都有各自的问题要解决。”她说。

海水已经涌到膝盖了,还有细雨滴落在脸上,他们的头发,如同两朵淡黄色的野花,在遮空蔽日的一片昏沉中,熠熠发光。

刘攀不是没有提醒过自己,她和闫良是不可能的,以他与邱腾的关系,这一步迈出去,毁掉的会是三个人的生活。

可她控制不了的,是身体就像裂开一个口子似的,总能让他钻进来。

有的时候这个口子会在胸前,有的时候则在下肢,然后,麻遍全身。

在那段来之不易的假期里,她忘了备考的事,忘了要孩子的事,甚至忘了计家里的账。她脑子里想的,是如何能在闫良身边,留下自己的影迹。这样就足够了。

也许需要的,只是一份礼物。

就当是对他在捐款那件事上,关照邱腾的答谢吧。

她像跃出河面的鱼一样,换了口气,转念去想,邱腾和他的干姐姐。她甚至开始希望他们真的背着自己干了什么事,她说不清为什么自己会这样想。

如果他们真的干过的话,她反而会好受很多。

那个女人,还能有这样的利用价值,此前真是想都不敢想。

从新光天地到华贸中心,她逛了足足一天,可是看到的东西,不是太郑重,扎眼,便是过于轻佻,随意。当她走进Fendi的专柜时,意外被那家店的领带所吸引。

那条鳄鱼纹的真丝领带,不仅是新款,而且颜色也正,仿佛是为闫良量身定制的。

她没有问价格,直接让柜员帮忙包起来。

这样的东西,不论出于什么原因,只送一人,终归不太保险。于是她打算回家路上,去超市里,再给小姜和小蔡一人各买一条,总没问题了。

正在仔细思量着,突然有人从身后拍住她的肩膀。

“攀姐,满世界找不到你,没想到会在这被我逮到吧!”

有个女孩,像是一道夺目的亮光,晃到她眼前。

“怎么是你?”她被惊出一个激灵。

为了不让对方看到那条领带,刘攀没有着急结账,而是先把女孩引到了隔壁书店的卡座里。

卢萍要比上一次在佛山时,历练多了。至少脑子里在想什么,不会被她一眼看穿。

“问遍你身边所有人,都说不清你在哪。谁知道请了考试假不在家念书,却来这里逛街,你果然有问题。” 卢萍拧着眉,聚精会神地盯着她看。

“什么问题。”

刘攀心里乱撞不停,双手乏力,感觉像是要犯低血糖。

“集团要下决心重组部门,这时候你敢隔岸观火,背后一定有高人指点。怎么样,你那位深藏不露的总监老公,在人力部又得到什么新消息了,给妹妹透一两句。”

“鬼迷心窍了你。”刘攀稍低下头,整了整衣服。

“可不是么。不瞒你说,之前我交了男朋友,可惜家里父母不同意,嫌人家年纪大。后来我被这事儿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幸亏上次有你劝我,才想通了,趁着年轻,先奔事业吧。”

“这怎么能是一回事。”刘攀认真起来,反有些怪她。“你怎么能把责任和压力全推给对方,这个时候关键就看你能否给他信心。”

卢萍完全听傻了。

“我十年前和你一样。”她捏了捏挂在胸前的耳机。“有个弹琴的男朋友,也没成,就是因为家里反对。分手后,他每年春节都会给我打一次电话,问候问候。直到有一次我告诉他,我要结婚了,他过了好久才跟我说,先挂了吧。就再也没有打来。”

“是条汉子。”卢萍说。

被她听见,两个人相继笑了。

“最近两年,他偶尔会把新作品和演出信息,通过邮箱发过来。我都一一听过,却只字未回,也从没去现场看过。老实说,我对音乐没有任何耐心,但是我习惯了听到他的声音,不管是唱的,还是弹的。”

她两眼有些放空,有些于心不忍。

“难怪,见你成天挂着耳机,我们都不敢接近你。原来是和旧情人,用这样浪漫的方式再续前缘。”

“浪漫吗?你到了我这个岁数,才会懂得那是种什么滋味。”

“攀姐,你把我绕糊涂了。就因为听你的话,这段日子下班我都没回家,天天去听其他部门的培训,商贸部的闫总你认识吧?他的课我都能给你背出来。”

刘攀毫无防备的,从她嘴里,听到这两个字,如坐针毡。

“你说,这人逗不逗,整个集团,你永远听不到有谁讲他一句坏话。据说他爸走的早,他有个同母异父的弟弟,他能把房子和车,都写在他那个弟弟名下,结婚也是先紧着人家。”卢萍稚气乍现。“你见过慷慨成这样的男人吗?”

刘攀赶紧摇头。

就好像在一张明细单上面,哪怕留下细如发丝的纰漏,刘攀也要去揣测和推算,这张表后面的合帐人,动机是什么。这是这份工作,最吸引她的一部分,就像猫头鹰的眼睛一样。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所以刘攀绝对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就冲给异性兄弟买车买房的事,闫良这人,至少不次。

她把领带用文件袋装好,然后公事公办的走到商贸部,交给他的秘书。另外两条也是同样的处理方式,送到小姜小蔡手里,不会有任何人对这件事起疑。

这样做令她感觉很舒服,她没有过多的去想,他打开盒子后的表情,她认为完全没有必要。她为自己干净利落的做了一件事情,而倍受鼓舞。以前不好,想的太多。

接着,没有任何预兆的,闫良代表商贸部,与外方签署合作协约的通告,发送到她的个人邮箱里。地址栏显示的,也是他的个人邮箱。她打开附件,看到现场的照片里,闫良就戴着她刚送出的那条鳄鱼纹领带,在主席台前合影留念。

正文里只有“谢谢你”三个字。

她感到心头一热。

她用力甩了几下手,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字斟句酌的写起回信。

从那天起,她习惯了戴着耳机,冲好麦片,像在等开奖一样,盯着显示器的动静。

那里堆了好几封带音乐附件的演出信息,都是未点开的。

在看到闫良的信之前,她完全猜不到,他会怎样回答自己。

她几乎沉迷于此。

在那封信里,她倾诉了这停滞不前的生活,令自己感到疲倦和失落。她问他是否感到过片刻的幸福,总之她没有。她试图计算过,以目前的处境,过得略好一点,也就是预算高一些的话,十年后她和她的家庭会是什么样子。她不管做什么,都像在编制资产负债表,有时这会令她感到自己很好笑。可是算出来的未来再理想,等待她的,依然是日复一日的蹉跎,并且触不到边。

问题是,十年以后,她已经老了。

她曾经以为这些话会在音乐的催促下,写给那个男孩,可她隐隐感到那样的话会有麻烦。闫良不会有这样的麻烦,她也不认为透露这些苦恼,会令彼此尴尬。她看人很准。

闫良没有正面谈论她提出的问题,他却明白无误地告诉她,以她们部门副总对年龄和学历的标准,她在审计部很难再往上走。他建议她多储备一些商业项目上的经验,如果是在商贸部,她将来更多的会以委托人的身份去监督项目。

“到那时候,你现在的顶头上司,会为你马首是瞻。到那时候,你还会认为自己的生活,停滞不前吗?”

这才是闫良。

刘攀反复滑着鼠标上的滚轮,将那些话上下拖拽,看了又看。

想到之前那些语无伦次的怨言,以及自己都找不到的症结,竟然被对方一下摸透,真难为他了。

她一杯接着一杯地冲着麦片,然后是速溶咖啡。他们在邮件中,毫无保留地交换着彼此的想法,他对谈判节奏的掌控,如何向对方施压、交换条件,如何卡准某一项条款的文字表述。他说这些都不是靠学历和考试得到的,她认为他说的很对。她也很清楚许多公司最真实的收支情况,逃税的伎俩,甚至伪造合同的留底。她手里掌握着很多企业的财务帐,包括对方客户和供货商的资料,以及哪里是资不抵债的。这些也不是哪个财经大学毕业生可以有的本事,点击发送后,她心里畅快了好一阵,她认为这要比熬夜背书到凌晨三四点,第二天参加专业考试要有意义得多。

但是邱腾不会这样觉得,家里已经三天没开伙了。

他说她放着好好的班不去上,宁肯领底薪,也要在家里混日子。

“哪有这样的老婆!”

她平静地和他对视,然后倒掉喝剩的麦片,重新为他沏了一袋,把杯子推到他面前。 他坐的很近,一副想要好好谈谈的样子,这令她感到被冒犯了。

她把笔记本合上。

他说这个家的收入全靠他一个人挣,工资卡还不在自己手里,这不公平。

她没有回应,因为知道他话没说完。

“这个月要还银行的按揭,还有欠我舅的钱,一共两万五。我上午就告诉过你。”

她想起来了,因为当时在看回信,她就回了一个“行”字。

她不明白他为何有这么大的反应,他不是应该很习惯逾期不还这件事吗?

他通常都是这样开始的,先是嫌她挣得少,然后尝试着要回工资卡。

但这次不是,他说了同样是一万块钱,在他那里可以升值,而放她手里,只会去买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警觉起来了。

“你难道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吗?”

“当然,我当然意识到了。”

她的回答,和看他的眼神,令他火上浇油。

“你跟你妈真是一个德行。”他说。

“去你妈的。”

和闫良的关系,起初就像收发邮件一样,若即若离,有来有往,自己不看的时候,就搁在邮箱里,谁也不会知道他们。

可是她不会一直满足于此,她开始想象两个人一起走在布拉格的石板路上,街道的转角处,会缓缓的驶来有轨电车。然后是雾气昭昭的清晨里,像博物馆一样陈列着古董钟表的店面,和又黑又高的火药塔。

这样的情景,令她更加压抑。

她以前也是一门心思想跟邱腾生个孩子的,哪怕已经做好离婚的准备,至少她要有个孩子给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放弃了这个念头。

她抚摸起光滑的小腹,流下泪来。

刘攀准备和闫良直说,只要能调到商贸部,她愿意从头干起。

就像不知该如何对待和他的关系一样,她也没有想清,该怎样证明自己。

口头支票肯定是不行的。

她日以继夜地看财务表,用实际企业的真实数据,做情报分析,并且连篇累牍的去写报告。她完全深陷其中,停不下来。

他劝她不必急成这样,只需要让上司去跟邱腾打个招呼,自然有水到渠成的时候。

她说绝不。

他只好告诉她,由于集团打算偏重投资业务,近期审计部会缩编,她可以借此机会提出申请。剩下的事,交给他去办。

光看文字就能知道,他有多么为难。

刘攀提出调岗的时候,上司一时讲不出话来。

他举着那张申请书,像看诊断证明一样,逐字逐句地读。

其实那上面,根本没写几句真话。

他说部门就算再缩编,也从没想过把她丢在半路上。

“因为什么,学历,还是待遇?”

她客气的说,讲这些多没意思,况且也谈不上是谁丢下谁。

她抱着满满一盒会议记录,工作流程和保密协议,走出审计部的时候,整个办公区里鸦雀无声,没有人走过去和她说上一句话。

她感觉自己和他们,成了隔路人。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是这样离开。

很快她就听说,卢萍顶替了自己的位置,已经开始在带组了,去重庆。

她有些不安,感觉是不是太巧了,尤其是联想到卢萍之前和自己说过的话。她把自己反锁在卧室,将屋子故意弄的乱七八糟。晚上,她开始一阵一阵的盗汗。

直到闫良告诉她,商贸部这边的接收手续已经跑完了,她愿意的话,可以随时过去上班。

那封信很长,而且存了将近十个附件,她看了整整一晚上。

后来有一天,她听到邱腾在客厅里叮叮当当的敲着什么。

她推出一条缝,见他正弯着腰,组装从宜家里买来的一张木床。

她问他想要做什么,他说没什么,布置布置。

邱腾瘫坐在地板上,上面散落着很多螺母和螺丝垫,滚来滚去的。

他说闫良跑了,带着集团里很多客户的资料、合同,还有账本,谁也找不到他,谁也不知道他要去哪。

“真够悬的,幸亏他那两万块钱,我一直拖着没要。”

她终于可以理解,他对送领带的事情,生气的点在哪里。还有他在她调岗确认书上签字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心情。

“你们关系不是不错么。”

邱腾摘下眼镜后,笑得很勉强。

“说这种话的人,要么是不了解他,要么就是不了解我。”

她抱着腿,陪他一起坐下,其实她不那么想听他再说下去。

“那个人在捷克,有枪,有大麻,他是怎么撑下来的,你想想。有次他和导师去山上出诊,遭遇到当地的黑帮,他差点被人干掉。”

她把身上的背心脱下来,头发扎好。他顿了顿,继续说。

“集团里都在传,他把房子和车,全写给了那个弟弟。你以为他傻?如果在他名下,法务部早给他盯死了,他面临着一堆涉及巨额赔偿的官司你知道么。”

刘攀取下文胸,像一条鱼一样滑进他的怀里。

“下面这件,你自己来吧。”

邱腾连眼镜都没来及戴上。

“喂,我什么都看不清。床腿还没固定好,禁不住咱俩。”

刘攀去商贸部上班的那一天,心里终于踏实了,这里的每个人对她都很友善,照顾有加。闫良的离去对他们来说,似乎再正常不过。她不知道他们得到了怎样的许诺,闫良做的事情,有很多她都无法猜想。

在她的邮箱里,保存着他的护照影印件、资产证明、邀请函和在布拉格的永久居留权电子版,她可以随时走。

两条路,他为她铺的平平坦坦。

近来她总会想起妈说的那句话,他是她生命中的那个男人。近来,她也时常琢磨,或者自己仅是他诸多安排中的某个棋子。就像卢萍,就像商贸部的同事,就像他帮助过的每一个人。

他总是有求必应,他说过的。

那是一个盖有绿色屋顶的酒吧,隐蔽在许多棵椰子树之下,门帘很不起眼。

可是她很喜欢,和从前印象里那种乌烟瘴气的感觉,完全不同。

她坐下去后四处张望,周围黑簇簇的,人挨着人,头顶被许多藤蔓围拢着,感觉有点像森林音乐会。

沙锤打出的声响,伴随着吉他旋律,缓缓入耳,前方舞台显现出一片光亮。

那个男孩一经出现,全场的人没有做过多的表示,只是一起聆听,一起哼唱。

这令她稍感意外,从前他唱歌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那是一首老歌,她听过,却从未记住。

男孩的头发短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变化,她不能去想象他这些年都经历过什么,他从没有对自己说过。

“走吧,女孩,去看红色的朝霞。带上,我的恋歌,你迎风吟唱。”

他一边唱,一边注视着她这里。在人丛中,她没有低下脸,而是点起头,尽量像身边的人一样,跟着他的歌声,轻轻晃动。

间奏响起时,传来低沉的提琴声,他应该是认出自己了,尽管这有些不太可能。

“当岁月和美丽,已成风尘中的叹息,你感伤的眼里,有旧时泪滴。相信爱的年纪,没能唱给你的歌曲,在我一生中常常追忆。”

人们不知为何,纷纷抬起双手,挡住了她的视线,她学会了,跟着他们反复的唱着最后一句歌词。

这是她生平唯一一次,唱他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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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八年七月十五日夜,暴雨,青河大坝决堤。是夜,成县县令吴文章之女吴小婉,携友人同游于青河。一行人等深明大义,于河中自沉客船,以身堵险,大坝遂安。六省得以保全,成县人民感其恩德。――《成县县志》封文慧1988年出生。同济大学临床医学学士,北京师范大学中国现当代文学硕士在读,研究方向为文学创作与批评。小说《烟花绽放》发表于《青年文学》,并入选《岩层书系:2015青春文学》。小说《日夜浮屠》发表于《中.........
比肩而立 (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2-28
一年过古稀的老画家关天痕,这段日子以来,性子变得越来越古怪了,或者如一头发怒的狮子,银发银须气得乱颤;要不如一坨沉默的石头,呆坐在阔长的画案前,目光散乱地望着窗外。他常大声或悄声地说:“这座庭院是监牢,我就是一个囚犯!”他清楚地记得他的经纪人彭彰夫妇,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到过他的画室了。他们住在省城,五年来一直负责经销他的画作,先前每月必有两三次到这里来取画,再安排一些指定要画的题材。从省城到这座小.........
庞羽短篇小说二题
发布时间:2023-05-15
龙卷风1邹杰伦推着单车,走在小镇的路上。天空昏黄,不远处的修车摊被风吹得哗哗响。把小镇拦腰截断的媚眼河,屏着呼吸流动着。不远处的稻田冒起了浓烟。每逢这个时节,翠鱼镇农民都会把收割的秸秆堆在一起,一捆捆,一道道,堆积起来,然后点一把火,让风带走一切。邹杰伦常常站在稻田前,看着秸秆欢笑着。他闻得到秸秆腐烂的味道,不似这么激烈,一步步地毁灭,消失,安然无尽。万物都会腐烂,他会,那个女孩也会。这辆单车几岁.........
孟春花开(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2-10-30
一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年轻就失去了丈夫。原本是该由两个人一起走的路,如今却留给了她一个人来走,她忽然倍感孤单。 不知有多少个夜晚啊,她把自己和丈夫的结婚照紧紧抱在胸口,又时不时从怀里推开来,在灯光下端详。一......
真火五魅(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3-19
一个有预感的男人都说女人有第六感,不知道男人有没有。反正李皮是有。不知从哪天起,李皮发觉自己像是变了一个人,总会不由自主地有莫名其妙的预感跳出来。比如好端端地坐在办公室里,脑子里就跳出一个预感,家里好像是着火了。李皮赶紧打电话给呆在家里的母亲,母亲接过电话,说,没有啊。再比如,李皮走在大街上时,又突然有了个预感,想到不远处的一条马路,一会有几个人在打架。可真正走过去,那里又都很平静,不时有人走过,.........
无风之始(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6-27
1显然那并非唯一的可能:我驾车带她驶向五里之外的海滩,难以遏制的欲望穿过夜晚雨中车流刺眼的光亮扑面袭来。可笑的是,半路上我便停下车子,冲出车门,吐出一滩酒、食混杂经胃发酵后的污物。那刺鼻的浓烈味道尚未彻底弥散,我已在芳香馥郁的风中躺倒在地。如今回想起那个兴味索然之夜,一切恍惚迷离。原本我不过想要借助酒精麻醉躁动的身体,岂料竟在酒吧一角邂逅了一场可以恣意放纵的艳遇。无可否认,自她出现之际,我已萌生了.........
猎人老冯(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5-19
一猎人老冯死了,死在他自己的猎枪下。暑假我从老家回到学校,父亲打电话来时说起这事,说是在擦枪的时候不小心走火,子弹正打在自己喉咙上,血流不止,异常惨烈。我简直不敢相信,因为就是这个暑假我还跟着他上过两回山,但听父亲在那里对他的老伙计发出英雄易老,晚景凄凉的感叹时,又觉得他不是在开玩笑。放下电话,我的脑中开始拼命刷新检索着关于老冯的一切影像……比如老冯的猎枪从不让人碰;比如他特会选狗和训狗;比如他五.........
布朗运动(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2-11
今年八月,“洋火”死了。我赶回老家参加了他的追悼会,悼词念了十几分钟,我一句都没人耳,没有人比我更熟悉躺在面前的“洋火”。我参加过很多追悼会,看到合眼躺在殡仪馆大厅中央之人时,知道此人再也不能站起来,用老家话讲,一阵喧嚣过后就要到另外一个世界去“睡大头觉”。但对“洋火”,我却没有一点这种感觉。他这么安安静静地躺着,我倒认为他没死,而是在装死。说来话长。一认识“洋火”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当时,我家住.........
鞋柜里的人(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1-19
1 那是五月的一天,他在一个几乎密闭的金属容器里被禁锢了一个多小时,汗出如浆,几乎晕厥过去。从十楼办公室坐电梯到楼下收发室取包裹,电梯在九楼的时候,叮的一声,停了。然后,他的老板,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进来了。他眼前......
李村的日与夜(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4-03
驴眼儿驴眼儿一辈子没碰过女人。小沈阳儿他娘故意气他,你老婆呢?驴眼儿嘎嘎两声,还在丈母娘腿肚子里抱窝呢。赌博鬼李一落从来没赢过,不知哪天偷了几只鸡,买了个傻娘们儿,天天蹬辆三轮车,拉着个鼻涕虫在大街上一圈儿一圈儿地显摆。大鬼儿说,大叔啊,你咋不买个去?暖和被窝,还下蛋。驴眼儿干瘪煞白的脸,如落了地的树叶样儿,要那玩意儿,碍事绊楞脚地。吧嗒吧嗒嘴又说,哪来的钱啊,这辈子,就等着收兵回营了。说这话时,.........
等待阿尔法(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5-31
一传说,今晚会有红月亮。许多人早早在朋友圈里晒着自己的赏月计划。叶子想不通,红月亮有什么好稀罕的?月亮再红,未必红得过太阳?月亮再红,也不过是一种假象。如果没有太阳的光芒,浩瀚宇宙里,月亮不过是一坨荒凉得不能再荒凉的土坷垃。白月亮是假的,红月亮更是假得不能再假。为那几个小时的假象,做望眼欲穿状,做童心未泯状,做欢呼雀跃状,做不枉此生状,是不是比红月亮更假呢?还要巴巴地去朋友圈左显摆右炫耀,什么心态.........
红草湖的秋天(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5-09
居家过日子的人,开口不离“柴米油盐”。这四个大字的头一个便是柴,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更难为无柴之炊。小镇蛰居在土山一褶,国家的能源还垂青不到这儿的公民们。于是,就幸亏得老祖宗神明,种下了偌大的一片草,赐福于他的子孙。......
只有逝水流年(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2-10-05
引子据说,从金门大桥跳下去只需要2.5秒。所有的令人窒息的隆隆声都划过夜空,集中在渐渐昏暗的天空中,方小华排在了几十个印度人后面,这件事让她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要排在印度人后面,几十个人像几百个人一样,造成了几百个人的规模和效果,最重要的是速度,谢天谢地,移民官还嚼着口香糖,津津有味,就这样,她误了航班。事实上是这样的:方小华贪图便宜,她从北京飞往纽约时在芝加哥转机,她没有想过一点,就算不排在印度人.........
布鲁克林宝贝(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2-10-28
1 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是你十七岁的女儿――田妍靠在卫生间门外,自认为明白了一个真理。 黑漆木门内,正关着一个“最可怕的东西”――田妍十七岁的女儿,瑞娜,身高一米七的大孩子。 “出去,神经病――”三个小时前,瑞娜对......
寻找灵魂相近的人(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2-12-17
傍晚出门时,马茫的老婆和女儿、马茫阴郁的母亲、马茫自己,都没预计到他会跟人打架。马茫天生老实,与世无争。而且马茫起初并不想打架,只想挨几下揍了事,特别是,向他围拢而来的两个人中的一个,用粗鲁而骇人的语气,让他搞明白了自己挨揍的原因。一个智力正常的人起码要具备掌握因果关系的能力――马茫顺应天命,离开自己那辆破旧的车子,以免那两人的拳脚波及到他。他们非常狂暴,仿佛饿着肚子而来。马茫被迫不停地转动身体,.........
庭前谁种芭蕉树(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3-09
是身不坚,依兰水沫,是身常坏,芭蕉之树。新来的小施正在院里扫落叶。欧阳教授在篱笆外就唤起来,莫扫,莫扫。欧阳教授晨练回来,脸还有些红。他背着手走进来,抬头看大枫树,几叶飘零,又到秋天了。他对着阶前的空地发呆,从年初开始,欧阳教授就打算在阶前种一株芭蕉树。当然,午睡的夏天,看芭蕉叶分一抹绿是惬意的,夜晚听雨打芭蕉,更是要与古人对话了,但欧阳教授皱着眉,在另一些事上思量着。小施放下扫把,提着撮箕走出去.........
试析沃尔夫短篇小说《说愿意》的主题
发布时间:2022-11-28
摘要 美国当代作家托拜厄斯・沃尔夫的短篇小说《说愿意》(Say Yes),表面讲述的是一对夫妻间的日常争执,但作品的主题却与夫妻关系无关。本文结合作品创作时的文化背景,通过解读小说文本,来分析小说的主题。本文认为这篇作品的主......
长篇小说出版信息
发布时间:2023-01-30
提供这个信息,是为了让读者了解国内长篇小说最新出版状况。本期信息尚不完整。希望各出版社的编辑朋友提供支持,在每单月一号前,将你们近两月内出版的长篇小说篇目和定价告诉我们,使我们在为读者提供完整服务的同时,也能为你们提......
论法国短篇小说中的现实主义
发布时间:2023-01-02
在文学作品的神坛中,法国文学尤其法国短篇小说一直占据着重要地位,备受人们喜爱和称道。法国短篇小说篇幅短小精悍,大多以现实主义为主,采用以小见大、由点及面的手法,从小人物的普通故事和生活去揭露一个时代、一种现象、一种精......
市场街少年的芭蕾舞(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7-18
艾玛原名杨群芳,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湖南澧县人。法学博士,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签约作家。曾做过高校教师、兼职律师,现居青岛。2007年开始小说创作,曾在《黄河文学》《中国作家》《时代文学》《上海文学》《人民文学》《芙蓉》《江南》等杂志发表小说三十余万字,有小说被《小说月报》《小说选刊》《新华文摘》《中篇小说选刊》《中华文学选刊》《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等选刊转载,并入选多种年度选本。曾获首届.........
短篇小说的庙与精神异化者的灰
发布时间:2022-08-31
文学创作讲究内容和形式的契合,但实际上,形式通常绑架内容,作家为了表现特定的思想使用特定的艺术形式,如同古典小说中的“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长篇小说经常使用,后来短篇小说也这样用,从而出现了短篇无盛景的说法。在有限的空间内蕴藉地展示官场的千姿百态,这种传统手法明显捉襟见肘。杨少衡是全国颇有影响的作家,有自己的独特构思。他以精妙的构思从一次上山“拜佛”的小事写起,通过两个主要人物的心理活动和行为侧面.........
死亡与欢颜的两夜(短篇小说两则)
发布时间:2023-03-24
蔡骏悬疑小说家。2000年开始悬疑小说创作,中国作协会员。先后出版《病毒》《猫眼》《生死河》《地狱变》《谋杀似水年华》《天机》《人间》《最漫长那一夜》等26部小说,作品总销量突破1200万册,并连续13年保持中国悬疑小说的最高畅销纪录。被《人民文学》选入“未来文学20大家”。万圣节的焰火葬礼一夜真美!原来白天放烟花也这么好看!惜朝,告诉你,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烟花了!――《逆水寒》电视剧版(原著:.........
罗恩?拉什短篇小说艺术特色初探
发布时间:2023-08-04
摘 要:罗恩・拉什是美国当代诗人、小说家,他不仅是《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上的常客,在评论界也备受权威的赞誉,然而目前在我国的关注度还很低,对他的评论更是寥寥无几,且尚无对其短篇小说艺术特色的评说,因此笔者拟从个人的阅......
毛姆长篇小说的乌托邦情结
发布时间:2023-01-29
摘 要:本文通过考察毛姆的三部长篇小说――《月亮和六便士》《面纱》和《刀锋》,观察到这三部小说都带有浓厚的乌托邦色彩,而且主人公无一例外地在乌托邦般的异域中得到灵魂的净化和精神的升华,解决了在原先现实生活中的精神困惑与......
《母亲的村庄》(长篇小说节选五)
发布时间:2023-07-26
几个月后的一个秋日,地里的庄稼已基本收完。在队长刘老黑的督促下,南蛇湾村的秋收加快了步伐,原先田野里大片大片的芝麻、黄豆、玉米都已安详地躺在了生产队的场上。村外的几个大场堆满了高高低低的粮垛。就连那几百亩红薯也都被一耙子一耙子地挖起,堆在生产队的仓库里。放眼望去,田地里一片秋日的荒凉和无奈。一大早,母亲便起了床,领着6岁的大姐,拿着筐子,扛上耙子,走出了村外。穿过村东的河湾地,又过一条小河,来到了.........
浅析帕斯捷尔纳克长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6-27
[摘要]帕斯捷尔纳克是二十世纪著名的抒情诗人和小说家,由于在现代抒情诗歌和俄罗斯散文的传统领域所取得的显著成就,他在1958年被授予诺贝尔文学奖。他最著名的作品《日瓦戈医生》再现了二十世纪俄罗斯知识分子的精神力量和功勋,他......
简论明清长篇小说中的服饰艺术
发布时间:2023-05-15
摘 要:服饰描写在文学作品中的历史源远流长,表现也是丰富多彩的。明清以后,随着小说创作,特别是通俗白话长篇小说的繁荣昌盛,服饰描写逐步发展为小说人物个性化的艺术手段,人物服饰描写艺术随着人物个性化的进程、不同的时代文化......
中国文学期刊中篇小说选目
发布时间:2023-01-19
《中国作家》 2015年第7期 下乡 申一鸣 《大家》 2015年第3期 捕鱼人 刘东衢 《山西文学》 2015年第7期 孩子生病时我们都做些什么 张 暄 《花城》 2015年第4期 和羊在一起 格 尼 《作家》 2015年第7期 二胎 方 淳......
病(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2-10-19
1回到蘑菇岭,是下午两点,天下着雨。张客看着檐下的雨线,地上打出来的雨坑,想起了离开村子那天,也是下着雨的。好象是那场雨,一下就下了二十五年了。不过那时候的雨,是狂风暴雨,如今这雨却显得绵长、温顺了。门是虚掩着的,张客在门前站了一会,还是伸手推开了门。张客在天井的角落里站立了一会,缓过了神来,才走进厅里。大哥子鸣正在屋里看书,他抬起头来,张客就看到了那张脸,黝黑、浑圆、厚重,与离开时没有太大的改变.........
毒(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1-26
一周昆异常兴奋地闯进高局长的办公室,一进门,抓起办公桌上的茶杯“咕噜咕噜”就喝,边喝边说,好渴哟。喝完,左手抹了一下嘴巴,右手伸出去说道,给我来根烟。高局长从电脑前抬头一看,吓了一跳,就说,你这是怎么回事?搞得满面是血?一边说一边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支递了过去。周昆接过烟,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燃,深吸一口,用手摸了摸额头,说道,今天去黑龙洞……高局长站起身来打断他的话说,先别说黑龙洞,你看.........
长篇小说《香飘四季》创作的前后探究
发布时间:2023-02-17
成长为革命作家 陈残云,原名陈福财,1914 年 3 月 25 日出生在广州市北郊石马村一个贫农家庭里。他6 岁丧父,因家境贫困,小小年纪便跟随母亲下田干活、砍柴、摸鱼虾、替别人看牛,以补贴家用。1922 年,他进村私塾读书,每天放学后......
天色(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2-11-24
和往常一样,秋涵不紧不慢地走出家门,沿着小城的环城路走上一里、二里地,躲开人群,潜在暮色里慢慢又独自走回家,打开一个人的电视,随意摁出一个频道,听电视里呜呜啦啦的节目,不知不觉中睡意已浓,便关了电视,回卧室睡去。许多年前,秋涵可不是这样。那时,秋涵刚参加工作,在机关打字室工作,两条乌黑的麻花辫,白晰的皮肤能看到发丝一样的血管,水汪汪的眼睛,似两潭秋水。秋涵总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来上班,又一个人安安静.........
陶泽祥小小说两篇
发布时间:2023-03-25
教我说谎没商量 深山村有个出名的养羊大户。这些年,他靠养羊成了村里的首富,他就是杨荤。 杨荤平时说话没个水准,常会闹出啼笑皆非之事。 昨天,村主任找到杨荤说:明天县里的几位领导要到他家走访,要他作好汇报准备。 ......
初明小小说两篇
发布时间:2023-03-27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三十年前,他住在河东。他叫大水,出生在河边一户渔民家里,世世代代靠打渔为生。大水沿河上下游走不定,这也养成了他像水一样形状不定的性格。 这一年,大水处了个对象,小草姑娘,比大水小两岁,浓眉大......
戴希小小说两篇
发布时间:2023-01-12
恼人的空气 迷人的雪山,美丽的冰川,澄澈的湖泊,辽阔的牧场,黛青色的山峦,原生态的丛林……花香鸟语,蓝天白云,清新纯净的空气沁人心脾……一踏上新西兰的国土,旅行团的成员就眼前十分亮堂,飘然欲仙。 可忽然,有个英俊健......
绑架(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1-19
笔名资格、伯臣,湖南衡阳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领导科学学会会员、郴州市作协名誉主席。先后在《文艺报》《创作与评论》《安徽文学》《散文选刊》《海外文摘》等报刊杂志发表过作品,出版各类文学作品集12部,近300余万字。长篇小说《走出大山的女人》获长篇小说杂志社2008年度最佳小说特别奖;长篇小说《城管局长》获2009年度“安徽文学奖”并改编成电影在全国放映,属于新影集团98部公益.........
语言学视角下海明威短篇小说的语言特点研究
发布时间:2023-03-24
海明威是20世纪美国最优秀的文学家之一,其短篇小说语言具有口语化、生动化、客观化、简约化等特点[1]。许多研究者也对短篇小说的语言特点进行了深入的分析,然而从语言学角度综合分析其语言特点的研究相对较少,因此,本文从用词风格......
边疆幽默在《布莱特·哈特最佳短篇小说》中的体现
发布时间:2015-08-21
摘要 布莱特・哈特是一位重要的边疆小说家,他笔下的“加利福尼亚系列”故事继承和发扬了美国边疆小说中的重要元素,如边疆意象,边疆幽默和边疆精神。本文旨从布莱特・哈特短篇小说中的边疆幽默入手,力图探讨边疆幽默在美国文学史上......
考试(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5-26
一我父亲张宽从部队转业到地方的那一年,他四十五岁,我年方十五,正由初中升读高中。当时有人问我,你父亲在部队干得好好的,还是团里的主官,一团诸侯,为什么要转业?这些人真的是杞人忧天。我回答说,那是我父亲的事,我怎么知道!我父亲萌生转业的念头后,态度非常坚决,简直秤盘星里灌水银――铁了心。他说他选择当兵或许就是个错误,要是走读书考学那条路,他的人生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了。我觉得他说的话有点自欺欺人,若不是.........
小小说的出林猛虎韦延才
发布时间:2022-07-31
韦延才生在北流,那是个盛产作家的地方。远的不说,单说新生代,就有林白、朱山坡、吉广海等。韦延才也是北流作家群中的佼佼者,他的小小说独树一帜。 广西小小说学会成立前,《广西文学》隔三差五推出韦延才的小小说,间或也有中短......
吞剑者(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2-12-10
1991年8月出生,山西太原人,中国传媒大学电影学硕士,现居北京。作品见于《文艺报》《连云港文学》《儿童文学》。长篇剧本《校服》《不法之徒》《团圆》入选广电总局扶持青年优秀电影剧作计划。镇上来了一个女吞剑者。我从邮局出来,手拎一瓶酱油和一封信,看见一群人围在镇中心小广场上。根据围的圈数,我判断出车祸了。一般来说,围一圈,是崔疯子在犯病,围两圈,是河南家耍猴的来了,有时猴也耍人;围三圈,是庄家大公子.........
干瞪眼(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3-12
万 宁 湖南岳阳人,中国作协会员,株洲市作协主席。1991年发表文学作品。作品散见于《人民文学》《当代》《十月》《小说月报・原创》《湖南文学》《长江文艺》《天涯》《芙蓉》《文学界》《芳草》等文学刊物,并被《北京文学・中篇......
延长水果贮藏期的方法
发布时间:2015-09-10
采收后的水果与生长在树上一样,是一个活的有机体,水果在贮藏过程中,仍然不停地进行呼吸。为了尽可能地保存水果的品质,提高水果抵御外界微生物侵袭的能力,以下方法和措施可有效地确保贮藏期的延长。 1.合理的采收时期和采摘方法......
我读长篇 2012年6期
发布时间:2023-03-19
一、偶发空缺 作者: [英] J. K. 罗琳 译者: 任战 / 向丁丁 出版社: 人民文学出版社 出版年: 2012-10 读者:恺蒂 花了三天时间将这五百页的文字读过。得承认,我确实没有失望,最后的结局,虽然有些煽情,但还是让我落下泪水......
长篇小说的批评价值与人文话语水平的错位
发布时间:2023-07-24
长篇叙事被称为巨型叙事,它体量大、题材广、技巧繁、人物众、反映的社会信息也复杂,所以,对长篇小说的批评研究也就相应地比其他文体要更关注对于社会前沿思想问题的表达,和对一个时代最高价值问题的发现与建构。 就最近几年来说......
海勒根那小说两篇
发布时间:2022-11-18
羊圈里的弟弟 我的家是在一个叫白音查干的地方,毫不起眼,在所有地图上都无法找到。家乡的草场十分破败。说是草场,那是人们习惯的称谓,其实那只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沙荒子:凹凸无序的沙岗,各种丑陋不堪的乱蓬蓬的草长在上面,更多......
拿来,酒瓶(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5-16
1北街是塘镇最古老的一条街,房子又老又旧,雨季来临之时,屋顶的瓦片都长出了绿绿的霉菌。路边高低不平挤挤挨挨的小楼年代久远,不论光线如何腾挪跳跃都照不进一楼的大堂,白天也黑灯瞎火的。安的还是老旧的电线,一条摸起来略微粗糙的线在底部打了个结,从墙上垂下来,人进去一拉,咔嚓一声,昏黄黄的灯泡应声而亮。老郑每次从机关大道的龙凤茶楼回到家,总习惯摸着墙,抓到那条线,才安下心来。他对家里的桌桌椅椅、锅碗瓢盆的.........
耳光响亮(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6-18
一啊――皮一修在医生引导下,迎着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张开乌洞大嘴。医生的手电摁开,光柱像条白蛇“哧溜”钻进皮一修臭气熏天的嘴里。于是,内面桃红色的口腔、绛紫色的舌苔和藏满烟垢的槽牙毕现无余。皮一修紧闭双眼,任由镊子在他的烟嘴内拨弄。镊子碰到牙齿,他听到了坚硬的声响,带着金属撞击石头的质感。医生说:“咦,找到了,这儿。”然后,他感到左上腭被挑开,镊子的尖刺用力戳破某个软溜的东西,随后有腥咸的液体流出来.........
探讨王建琳长篇小说《风骚的唐白河》的思想意义
发布时间:2022-08-15
王建琳是湖北文坛著名的实力派乡土小说家。长篇小说《风骚的唐白河》是其河流三部曲中的第一部,也是其最重要最有分量的代表作,被誉为一份时代的备忘录。该作具有深刻的思想意义,突出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题材的焦点性和内容的当下性;二是对以铁金凤、丁一锋为代表的先进人物形象的成功塑造。一、题材的焦点性和内容的当下性小说以1980年代末至21世纪初为背景,展现了位于江汉平原的小镇祁星镇二十多年来经历的改革的失败.........
菲茨杰拉德短篇小说《本杰明·巴顿奇事》多重主题分析
发布时间:2023-07-13
摘 要:据说司各特・菲茨杰拉德是从马克・吐温的一句话中获得了撰写《返老还童》的灵感,那句话是这样说的:遗憾的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是在开始阶段,而最糟糕的时光则是在结束的阶段。菲茨杰拉德只是把这句话在一个完全正常的人身......
郁金香延长花期的几点措施
发布时间:2022-10-28
近年来郁金香花展遍及全国各地,人们在自家门口就能欣赏到荷兰的郁金香风情,也给各地带来了很好的经济效益。 1 自然遮阴 在设计中将同一品种设计在不同的环境下,如:阳光下与有树木遮阴的环境下。通过物候观察记录发现同一品种......
寻求短期业绩与长期发展平衡
发布时间:2015-09-10
流量经营意味着运营商需要将营销重心从传统业务转向数据流量,把流量作为主要卖点和收入来源。在互联网+时代,数据流量是数字化经济体中的血液,经营数据流量,并通过数据流量向产业链其它环节渗透,将助推电信运营商战略转型,提升运......
从认知语言学视角探析劳伦斯短篇小说标题的主题张力
发布时间:2023-07-17
从认知语言学视角探析劳伦斯短篇小说标题的主题张力 “张力”一词源于英美新批评派理论家艾伦·退特(Allen Tate),已被广泛运用于文学理论中。他指出张力 (Tension)一词并非一般的比喻用法,而是作为一个特定的名词使用,是通过去......
长期债权投资转为短期投资的核算
发布时间:2023-05-19
长期债权投资转为短期投资的核算 长期债权投资转为短期投资的核算 长期债权投资转为短期投资的核算 精 品 源自历 史科 按照我国《企业会计准则——投资》规定,长期投资划转为短期投资时,应按投资成本与账面价值孰......
金庸小说里的成长
发布时间:2023-02-04
许多年过去了,我仍然忘不了初读《笑傲江湖》时的激动。小说开头,福威镖局惨遭血洗,林家一门,只林平之劫中逃生,乘坚策肥的公子哥变为刚毅果决的江湖客,让人几乎就要喜欢上了这个牙关紧咬的少年子弟。恰在此时,令狐冲在别人的谈......
带薪年假,中国休假最后的短板
发布时间:2023-05-24
在华东师范大学旅游系教授、休闲研究中心主任楼嘉军看来,去年中国人均GDP已经突破7000美元。对比日本1985年人均GDP达到1万美元的时候,日本的休假制度还是每周工作6天休息1天,那时的日本是全球过劳死最多的国家。与当年的日本相比,......
与青春无关的日子(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7-13
一熊壮壮的再次出现是二十年后。我家里网络出现了问题,儿子叫来了维修人员。打开门的瞬间,我突然失声了。这体似棕熊的男人竟然是熊壮壮。“熊壮壮?”我大叫着。“唔。”熊壮壮还在对我进行确认。“我是关彤,你不认识我了?”“哦,是你啊。”他的表情没做出太多变化,见到我也毫不惊讶。儿子向他说明了网络问题后,他拖着笨重的身体走到了路由器旁,蹲下来,从挎包中翻出了工具箱和一根网线。他沉默不语,很安静。我有很多话想.........
鱼的眼泪在飞(中篇小说节选)
发布时间:2023-03-26
灯光从天花板上有力地泻下来,整个房间笼在金黄中。苏渔在沙发上坐着,听大光吹牛,心里却已长了很深的草,荒草。本来有些热的脸在一点点变凉,已经有些冰手了。大光的头很亮,只有不到七分之一的地方还有头发,而且盘踞在脑后,所以......
从“关键期假说”看少儿英语教育
发布时间:2023-02-03
从“关键期假说”看少儿英语教育 本文通过回顾二语习得关键期假说的产生及发展,对目前我国英语学习者日趋低龄化的现象和小学甚至幼儿园普遍开设外语课程所引起的争议进行阐述,指出外语学习在不同年龄段有其各自的优势和不足。一、语言......
论宋代文言小说的篇末议论
发布时间:2023-01-02
摘要:文言小说中,在篇末附加议论的情况在唐传奇中就已经出现,这种篇末议论形式最早来自“史评”,而后为小说家所采用。宋代文言小说中的篇末议论在依循唐人之模式的基础上又发生了不小的变化:议论文字冗长且具备独立文体形式;议论......
“扬长避短”
发布时间:2023-05-07
2014年,《战长沙》的热播引起人们关注。本剧的切入口是以往抗日剧里从未有过的,以一段被遗忘的历史开始,火烧长沙,一夜倾覆;以8年抗战中最为惨烈的长沙会战、常德会战、衡阳保卫战作为背景,唤醒那段被遗忘的历史。并没有太多血淋......
市场短期依旧偏向成长与题材
发布时间:2022-10-25
5月13日,统计局公布4月份宏观以及货币数据。通过分析数据我们认为,目前需求坍塌,保增长紧靠目前货币数量放松显然不够,货币政策价格与数量的放松将继续。权益市场牛市格局不变,短期来看依旧偏向成长与题材。 4月份固定资产投资......
最长的,最短的
发布时间:2023-02-02
法国启蒙思想家伏尔泰出过这样的谜语:“世界上哪样东西是最长的又是最短的;最能分割的,又是最广大的;最不受重视的,又是最令人惋惜的。没有它,什么事情都做不到,它使一切渺小的东西归于消亡,使一切伟大的东西生命不绝。” 后来......
延长抽油机井洗井周期降低能耗
发布时间:2016-05-10
[摘 要]本文以某队热洗情况为实例,阐述了怎样在不增加能耗的前提下通过完善实施热洗质量监督管理体系,来达到既延长热洗周期又提高抽油机井热洗质量的目的,同时也降低了因结蜡而导致的泵况井次,从而提高单井时率,起到了保障抽油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