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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村的日与夜(短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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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村的日与夜(短篇小说)
时间:2023-08-05 08:33:17     小编:

驴眼儿

驴眼儿一辈子没碰过女人。

小沈阳儿他娘故意气他,你老婆呢?驴眼儿嘎嘎两声,还在丈母娘腿肚子里抱窝呢。赌博鬼李一落从来没赢过,不知哪天偷了几只鸡,买了个傻娘们儿,天天蹬辆三轮车,拉着个鼻涕虫在大街上一圈儿一圈儿地显摆。大鬼儿说,大叔啊,你咋不买个去?暖和被窝,还下蛋。驴眼儿干瘪煞白的脸,如落了地的树叶样儿,要那玩意儿,碍事绊楞脚地。吧嗒吧嗒嘴又说,哪来的钱啊,这辈子,就等着收兵回营了。说这话时,驴眼儿的眼神儿就散了。

驴眼儿碰不了女人了,驴眼儿今年七十多了。

驴眼儿是诨名,大号自己都不会写,叫李洪佩。我妈说,洪佩驴眼狗挂的。那天我瞅了瞅,驴眼儿看人时,头有点斜楞,眼有点耷拉,指甲盖点驴样儿都没有,倒像是下水儿,便猜不透这名字的来历了。驴眼儿家里干净,唯一值钱的,就是门鼻上的锁。大人小孩见了他,驴眼儿长驴眼儿短的,还嘿嘿几声。别说找个女人碰碰,要不是看大门挣口饭吃,驴眼儿恐怕早就不是驴眼儿了。

人家都说,铁打的驴眼儿流水的官儿。换了十几个书记了,驴眼儿还是看大门的。几十年了,驴眼儿都搬个马扎,东瞅瞅,西望望,要不就眯着眼,把几十斤的身子,缩在日头里,打几声呼儿。我打小看着驴眼儿就来气。那时候,房子都是黄土夯的,屋顶铺的是麦秆儿。大队院却一副皇宫的样子,大门是铁栅栏的,办公室是砖瓦的,一排排钻天的杨树,一棵棵绿绿的垂柳。驴眼儿坐在门口,拿半拉眼珠到处踅摸人。小孩子们翻过墙头,掏鸟蛋,粘知了,捅马蜂窝,玩得正高兴,驴眼儿一声咋呼,咋――,尖声尖气的,扎人耳管子,胆小的吓得不轻。小孩子们被追急了,就回来砸办公室玻璃。哗啦几声,驴眼儿就窜出来,嗷一嗓子,谁啊,作死啊。

我记事儿起,驴眼儿的脸就是惨白色的。我妈说,缺营养,驴眼儿没营生儿吃。

驴眼儿他娘的脸更白,都有点透明了。驴眼儿他娘小脚,风一吹,麻杆儿样儿摇摇晃晃地。驴眼儿很早就没爹了。老人说,六二年大饥荒过后,驴眼儿家丰收了,他爹连吃了三碗秫秫干饭,喝了点水,抱着肚子打滚儿,几下就死了。驴眼儿有个弟弟,叫李洪亮,个头高高的,一副笑模样。洪亮打过越南,复员回来后,娶了个媳妇,生个闺女叫雀儿。后来,洪亮得了出血热,当成感冒治了,送到医院时,毛孔里都是血水。洪亮死了,媳妇也跑了。把刚明白事儿的雀儿,扔给了驴眼儿。

驴眼儿脸更白了。驴眼儿每天牵着一只羊,雀儿跟着屁股后面,东游西逛的。雀儿很清秀,衣服多一块少一块的,饭也有一顿没一顿的。慢慢雀儿大了,早早就出嫁了,有时候给驴眼儿送点好吃的,驴眼儿逢人就吧唧吧唧嘴,侄女子送的哩。

我爹当书记后,大队院翻盖了,驴眼儿住进了新门房。每年收玉米的季节,我爹把扒好皮的棒子,用绳子吊到大队院平房上晾着。驴眼儿总是跟在后面,帮着拖运棒子,每次看着玉米棒子滑到空中,驴眼儿大喊两声,升天喽,升天喽,就“嘎嘎”地笑。

驴眼儿是村里的名人,没干过什么大事儿。唯一逞了一次能,差点搭上了老命。人家有了电动车后,驴眼儿眼就红眼蛋子、绿眼圈子了。那天,非要借了骑骑,电门一松,车出去了,人掉下来了,驴眼儿两条腿断了一根,在医院里了躺了好几个月。瘸了腿的驴眼儿,买了个扩音机,在大队院门口听戏,一会儿吕剧,一会儿梆子。夏天的时候,苍凉的唱腔响到半夜,星凉了,地潮了,驴眼儿才一瘸一拐地回老巢去睡了。

一次我回家,大队院门口没动静了。我看见驴眼儿,就问怎么不听了。驴眼儿说,操他个娘,毁了。我掏出一根儿烟,递给驴眼儿。驴眼儿接过去,横在鼻子前,使劲儿一吸,俺娘哦,中华啊,多给几根儿吧,解解馋。我把一盒都塞给他,驴眼儿干黄的脸,一下子就有水分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听见大队院里有人哭。我就问是谁啊。妈说,还有谁,驴眼儿。后来才知道,驴眼儿喜欢喝二两老猫尿,喝完了就咧咧。

那天晚上,驴眼儿一直哭,撕心裂肺地,直到天明。

渔夫

在小卖部看了一晚上牌,正睡得昏天黑地,被爹一把从梦里揪了出来,这一百块钱谁的?我揉了揉眼,渔夫的,咋?爹说,假的,还咋!我扑棱起来了,摸了摸,这个死渔夫,怪不得一把输了二十,美滋滋儿地跑了。

渔夫是个瞎汉。

渔夫是庄里的一景儿,经常手放在胸口下,搓着手指头,俩脚踢探着,满村胡乱逛游。全庄的沟坎石土,他心里明镜似的。小孩子们调皮,在他前边放个东西,渔夫拿脚一探,就绕过去了。渔夫走起路来,两个破眼珠子来回滴溜,大脑袋左右晃荡。奶奶说,那是听事儿呢。

很早以前了,我和爹在村口露天猪栏里喂猪――那时候真好,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现在别说露天猪栏,路上搁根儿猪尾巴,三秒钟就不见了。渔夫摸索着过来,翻翻破眼珠子对爹说,大哥,我看来,您家这猪,三百斤二十了。和兄弟们喝酒时,我老说这个事儿,大家就哈哈大笑,都说,他看个屁,拿腚眼子看?!吱――,一盅子就下去了。看不见归看不见,谁都知道,渔夫耳朵灵性,跟《西游记》里地的听一般,一堆人正拉呱,他溜达过来,三大爷、二婶子,一句话也搭不错。

渔夫是小名,大号叫李彦来,兄弟姐妹七个。渔夫他爹叫李同芳,一九四七年的时候,和我二爷一块儿征了兵,枪栓都不会开,就叫去莱芜打李仙洲。李仙洲被抓了活的,蒋秃子直骂娘希匹,说脑花长猪头上去了。我老爷爷也骂娘,骂着骂着就哭开了,老二走时好好地,回来硬邦邦地躺在门板上,胸脯子上好几个洞,还是我老爷抬回去的。据说,李同芳尿了一裤子,把破枪往地上一撇,偷着溜回了家。公社要拿他逃兵,同芳把裤腿管子一提,腿肚子上钻了个眼儿,公社不吱声了,就每月给补点皇粮。很长一阵子,李同芳两眼斜楞著,在大队院里吆三喝四,手指头指指戳戳,一副有本事的样子。

渔夫娘死得早,兄弟娶了,姐妹嫁了,家里人鸟兽散了,就和他爹堆盘子摞碗儿。

渔夫布袋里鼓鼓囊囊时,很多人眼珠子都红了绿了的。几个老头在电线杆下晒日头,同前甩了把鼻涕,谁也赶不上瞎汉,咱算是白长了两个大眼蛋子。小泥鳅儿吧嗒了一口烟袋锅子,不是赌来的就是嫖来的,反正来路不大正当。我蹲在旁边琢磨了半天,明白了点荤腥味儿,这话虽说是有点儿毒,却点到了七寸上。 农活儿忙完了,老爷们儿喜欢来两把,扔扔骰子,推推牌九,都想无本万利,从别人兜里抠点酒钱。输了的要翻本,赢了的盼翻倍,噼里啪啦没完没了,一晚上不消停。我小时候看过一次,四个人支一个小桌儿,边上围了几个押旁注的,都瞪着通红的眼,满屋臭脚丫子味儿,几个人抽着劣质旱烟,一口一口吐着自己的心事。等到嗷唠一嗓子,也就分出高低上下了。

渔夫不怕臭,也不怕烟,整天介坐在木头墩子上,等着壶里的水咕嘟。渔夫看不见,递不了眼色,捣不了鬼,大家就在他家玩。他心眼儿活,帮着买包烟,烧几壶水,谁赢了就抽点彩头,散场了留点摊子费,时间长了,渔夫腰里就硬了。一次,乡里下来抓局的,大家翻墙的翻墙,跳屋的跳屋,就剩下一脸煞白的渔夫,和一屋子烟头、杂牌。抓局的一看是个瞎汉,咣当踢了一脚,瞎子看什么热闹,提溜着手铐子走了。等等没人了,渔夫踢踏着出去了,抓局的真不长眼,俺是有良民证的,还上俺家来抓,瞎啊这是。

渔夫养了不少畜生,都是公的。每天早晨,都有人牵着牛,拽着羊,要不就拿根玉米秸,赶着头猪,往渔夫家里奔。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人问,咋?牵牛赶猪的就说,找找。找是俺庄的土话,标准的说法是交配。渔夫不知啥秘诀,猪牛羊都溜光水滑,憋嗓子叫一声,威风得要命。时间长了,不用人赶,畜生们就往渔夫家胡同钻。见母的来了,渔夫把门一开,公的耷拉着口水,呼地窜出来了,往母的屁股上一趴,前爪搭在腰上,捅咕两下,就是好几块钱。要是母的不太利索,渔夫就摸索着过去,扶着公的红红的家伙,炅镆幌伦咏去了,又稳又准。渔夫搓搓手,咧着嘴就笑。

渔夫一辈子没媳妇儿。那天,李商和喝了点老白干,黄板牙咬着根儿大鸡,别在十字路口踅摸事儿,瞅着渔夫溜达过来了,操你个娘,死彦来,你见过世面,找了不少猪啊,享了老福了。渔夫就嘿嘿,二老爷啊,人和猪一个味儿。李商和又说,知道不,电视里管你这户儿的叫媒婆,难听点儿的叫老鸨。渔夫说,二老爷啊,啥时候缺,给你鸨一个,不收介绍费。李商和气得咕咕打了几个酒嗝儿。

十几年前,俺家开了个小卖部,弄个烟酒糖茶啥的,有帮子人经常过来甩几把。那天晚上,李一落歪戴着帽子坐庄,咋呼得正紧,渔夫摸嗤过来了,俺二十,押天门。一落高渔夫一辈,亲爷们,明算账,拿嘴押不中,白刀子,黄金子。渔夫啪甩出一张伟人头,一落翻了下肿眼泡,娘个头,怕你,有本事全押上,一把一清。四张牌一抓,渔夫就收兵了。输了钱的渔夫拿着我破开的小票儿,哼着小曲儿就走了。一落堆了一脸红花,找猪呢,就一下,有本事再来一把,怂货。第二天,我看见一落在大街上晃悠,一把抓过来,你坐的庄,这钱得你要。一落拍了一下大腿,这个死玩意儿,真是瞎了狗眼呐。

前年夏天,同芳两腿一蹬,去了十八层。渔夫也快六十了,咧着嘴在家里哭,隔壁家李同棋他老婆说,风箱一样儿,呜呜一阵,呜呜又一阵,爹没了,渔夫算是秋后的蚂蚱了。渔夫年龄大了,没本事了,仨兄弟谁不朝面儿,姐妹几个还算行,隔三差五送点儿汤水。

每年节假日回去时,我总看见渔夫坐在胡同口,硬邦邦地,像一块石头。

李延庆

李延庆上过吊。

说起延庆来,很多人拿眼皮都不带夹的,一辈子不显山不露水,连只鸡崽子都敢当面扑棱扑棱翅子。论辈分,他是我没出五服的大叔。我咂摸半天对他的印象,也就剩喝一盅子便成茄子色儿的脸了。以前,他常常来我家拉呱,屁股往板凳上一坐,嘴里半天憋不出几个羊屎蛋子。抽起烟卷来,倒是云遮雾罩的,有点怀揣锦绣的模样儿。

就这样一个人,居然玩过上吊,不由得让人佩服得四脚朝天。

在讲他上吊的故事前,得先说说他娘。我只知道,得管他娘叫一声大奶奶,叫没叫过忘记了,也许小时候要压岁钱时喊过,但自从费劲巴拉地挣回一块糖蛋儿后,印象中再没跨过她家的秫秸门。大奶奶是个小脚老太太,走路踩高跷一样,算起来,死了快二十年了。

我从小不敢看她,理由很简单,她脑袋上有一个光溜溜的瘤子,比谁家蒸的馒头还大,红彤彤地盘在头顶上。庄里长媳少妇的,背后都咋呼她瘤子大娘。上小学的时候,经常走她家门口,大奶奶就坐在门口纳鞋底,猛不丁一看,大瘤子油亮亮地闪着光。越不敢看就越想看,看完了就胡乱寻思,那瘤子里是肉呢,还是一窝虫子呢,想完了就一阵麻嗖嗖的。

孩子们都不喜欢瘤子大娘。旧时候,县里有个电影队,每年都到庄里放几场。正在地里干着活儿,听见大喇叭头子里一阵嚷嚷,卷席筒、铁弓缘的,一般人魂儿都飞了。日头往西一拐弯儿,就去大队院子前占位置,去晚了就没有好地方。画一个大方框,或者用石头围个圈,就算全家人的场子了。瘤子大娘不管谁的地盘儿,混不吝,想怎么踢就怎么踢。一到傍晚的r候,瘤子大娘嘬着牙花子,打着饱嗝儿,提溜个马扎,晃晃悠悠就去了,找个好位置一腚就坐下。管你怎么嘟哝,她就是不动窝儿。一些气急败坏的小孩子,只能瞅着那个大瘤子,直打八卦游身掌。

瘤子大娘两个孩子,闺女嫁到了母鸡叫,延庆也娶上了小媳妇。延庆媳妇伸伸着嘴儿,也不是个善茬子,经常和邻居家捉对儿厮打。大学二年级的暑假,几个小孩子把我的书偷了,找到了延庆的孩子,延庆媳妇拍着白生生的腿,你看看,你看看,怎么能偷您大哥的书。脸上一副笑盈盈的样子,不知批评还是炫耀。

延庆干活半吊子,我爹曾和他合作种辣椒苗。这人有点儿懒,日头大高高了,也不去地里;日头还没下去,就撒丫子不见了,经常深一脚浅一脚的。老爷子嫌他碍事绊楞脚的,就分开了。直到二叔说起他上吊的事儿,我才知道延庆也是个人物。

话说十八九岁的时候,大小伙子们浑身是火,没啥事干,都在民兵屋里上蹿下跳。说起人的死法来,延庆来了好奇心,说俺上吊试试,不行俺手一扒拉,自己就下来了。大家找了根绳子,往梁上一搭,套了个圈儿。延庆把头往里一伸,就直挺挺挂那里了,手连扒拉都不扒拉,脚一蹬蹬地,周围人一阵哄笑,觉得比剪子包袱锤好玩。正笑得前仰后合,抬头瞅了瞅延庆的脸,大家就有点蒙了。延庆的脸一会儿就紫得像驴屎蛋子,舌头耷拉到下巴壳上,眼珠子快瞪出眶子来。大家伙儿一看要出事,赶紧把他放了下来。延庆翻了半天白眼儿,才倒上一口新鲜气来。老人们说,要是脖子挂在绳子上,筋脉就缩了,手就动不了了。 玩过上吊的延庆,一下子就出了名,有人碰见他就问啥滋味。延庆一边靠着墙根儿走,一边拿脚丫子踢石头,低溜着头,嘴里唧里呜喽地说,咋想不开了,也别上吊,赶不上喝瓶敌敌畏、跳池塘,憋死了,受洋罪啊。他这话似乎很权威,以后寻短见的,上吊的果然少了。

两口子一辈子没生养,延庆到处抬不起头来。那年,两口子咬了咬牙,抱回一个闺女来,取个名字叫招孩儿,出落得和花儿一样。长到十几岁了,又攒了点钱弄来个儿子,取个名字叫顺顺。招孩儿上完了技校,像水一样泼在了外县,剩个矬矬的儿子,惯得没个影儿,整天到处晃悠,偷鸡摸狗的,成了个小痞子。

急了眼,老婆就拿指头戳延庆脊梁骨,谁让你上吊的?啊?这下可好了,连个蛋都不下。

小泥鳅儿

小泥鳅儿他老婆大腿拍得啪啪的,你妈个老骚×,酒是你爹还是你祖宗,快呛死算了。唾沫星子喷个满脸,小泥鳅儿一动也不动,躺在柴火垛里,呼噜打得断断续续。他老婆骂了半天,见跟个死猪似的,就泄了气的球一样,撕了几把麦秆儿,撒在小泥鳅儿身上,哼哼甩了几把大鼻涕,一扭一扭地走了。

小泥鳅儿大名叫李洪理,他哥叫大泥鳅儿,不知这弟兄俩是小名还是诨名,我没去考究过。泥鳅儿在俺庄的土话里,有点鬼鬼祟祟的味道,还有点精明古怪的意思,反正琢磨不透,怪滑。

很小的时候,我就觉得小泥鳅儿很泥鳅儿。那时候,他家有一个汪,水瓦蓝瓦蓝的,里面种着藕。一到夏天,油绿的荷叶,粉红的荷花,蜻蜓穿来穿去,风一吹,叶子云样儿起伏,刷拉拉地响,清香飘啊散地,润到心肝脾胃肺。小孩儿们顽皮,爱去揪个莲蓬,插在玻璃瓶子里,或者撮个荷叶,顶了脑瓜皮上。每次偷偷溜过去,手刚摸着荷叶杆儿,小泥鳅儿就冒出来了,神出鬼没的,谁啊,找死啊,嗷唠一嗓子,胆小的得拉一裤子。

说起洪理来,一般人都摇头。一提小泥鳅儿,没人不知道,酒鬼啊。

别看小泥鳅儿个头小,酒瘾不是一般大,一天至少喝四顿,天蒙蒙亮,人家刚刚打开门闩,小泥鳅儿已经红着脖子,在门口乱晃悠了。庄稼人活儿计多,春种秋收的,别人下地提溜着水壶,他怀里就揣个酒瓶子,刨几镢头土,摸出来吱吱几口,然后仰着头晃几下,嘴里啊啊作声,一副要死的样子。地没刨完,酒喝光了,小泥鳅儿就回家了,酒呢,酒呢,没酒谁爱干谁干,老子不伺候。小泥鳅儿他老婆嘴里骂骂咧咧的,不知从哪里掏出一瓶子来。小泥鳅儿接过来咕咚两口,哼着小曲儿又干活去了。

小泥鳅儿他老婆娘们嘴,屁点儿的事都存不住。小泥鳅儿那点破事,全都是他老婆嚼舌头根子时传出来的。说是有一次,小泥鳅儿睡着睡着馋了,在床底下划拉了个瓶子,咚咚灌了半瓶,脑袋一歪又睡了。第二天晚上,灯里没洋油了,小泥鳅儿他老婆就去找,瞅了半天,床底下剩一个空瓶子,一踅摸,枕头上一大块油斑。小泥鳅儿正在院里拾鸡屎,他老婆两步蹦了过来,操你奶奶,洋油是不叫你喝了?小泥鳅儿愣了半天,吧嗒吧嗒嘴,我说度数这么低,骚味儿都没有,还当是你这死娘们掺了水。

那时候钱金贵,不像现在,一百块钱买不了两滴尿水。小泥鳅儿拿着五毛钱,去集上装酒,小贩子问,装多少。小泥鳅儿说,都装了。小贩子鼓捣了半天,这瓶子小,还剩一两,咋办,再回去拿个瓶子吧。小泥鳅儿说,遛兔崽子?三里路呢。接过酒瓶子,一仰脖,咕咚咕咚全进去了。把瓶子往前一递,有地方装了。小贩子的眉眼立即直了。强儿当成笑话讲时,我们的眼也立楞了,嘴里啧啧了半天。

有一阵子,他老婆管得严,小泥鳅儿就去门市部喝。村后就李同前开门头,还专门卖散酒。乌黑的粗瓷坛子上,放一个铁皮端子,旁边摆个白茶碗。快到饭点的时候,小泥鳅儿就来了,摸出一毛钱来,打一碗酒。同前拿开盖子,粮食糟味儿就飘出来了。小泥鳅儿轻轻闭上眼,深深地一口,半天不喘气。端子是量酒的家什儿,大小不一,下面是筒状,旁边是一个长条空心把手,空心里有一块石子,倒酒时,石子当啷滚到另一端,说明倒空了,商家童叟无欺。小泥鳅儿接过茶碗,一下子倒进嘴里,也不下咽,用手捂着嘴唇,又闭上眼,一动也不动。大约一袋烟的功夫,小泥鳅儿使劲吧嗒一下嘴唇,眨巴眨巴眼,啊地一声出了口气,晃晃脑袋就走了。我们这帮孩子瞅个目瞪口呆,大老爷,他堵嘴做啥?同前笑了,怕跑味儿。又说,他得辣完舌头,过完瘾,才舍得咽。

我觉得小泥鳅儿是酒仙。第一次当喝酒是门艺术,是小泥鳅儿他们传染的,觉得没有比酒更好的东西了。有一次趁爹不在,我偷偷灌了一口,呛了个半死,还没等捂上嘴,眼泪鼻涕全出来了,咳嗽得差点裂了肺管子。以后每次见小泥鳅儿捂嘴,心里就暗自佩服。

孩子慢慢大了,小泥鳅儿他老婆就撒泼了,断子绝孙的,e喝了,再喝俩王八蛋上哪娶媳妇。两个儿子大了,没找着对象,闹心得很,摔盘子砸碗的。小泥鳅儿没办法,就买几瓶子酒,藏在柴火垛里,猫在麦秆儿里喝。他老婆去拿柴火做饭,叮当摸出几个滑溜溜的东西,一下子瘫那里了。每到晚饭时分,就听见小泥鳅儿几个闺女喊,爹呀,爹呀,俺娘叫你回家吃饭。喊了半天没动静,逢人就问,看见俺爹了没。小泥鳅儿藏酒换了地方,喝了就睡那里了,叫唤半天不搭腔。睡了一晚上,才空着肚子往家走。他老婆一看,没法治了,就扯着脖子嚷嚷,怎么不去死啊,死了省事儿啊。

我三叔说,小泥鳅儿早晚得喝死。这话差点说中了,我回家探亲的时候,听说小泥鳅儿住了几个月院。出了院后,小泥鳅儿再也不喝了,天天抱着马扎,攥着个话匣子,听评书,品戏曲。烟虽然没戒成,却是滴酒不沾了。不喝酒的小泥鳅儿背驼了,脸上却是越来越红润,步子也越迈越大。

那天,我和小泥鳅儿闲聊,递给他一支烟,二老爷,喝盅吧。小泥鳅儿就笑,你这小孩儿。狠劲儿嘬了两口,吐出一团白色的雾来,然后舔了舔嘴唇,眼神儿有点遥远。

打盹神

打盹神羽化成仙十几年了。打盹能称得上神的,我世面见得少,这辈子就识得这一个。

打盹神个儿不高,背驼得厉害,脑瓜儿和屁股平行,常常两手背在脊梁骨后,晃悠着个乌油油的烟袋包子,一拱拱地往前挪,很有点张果老的样子。我经常瞎寻思,他去吃饭时会不会一下子拱到饭桌子底下。打盹神要是看见我,两眼就放点光,皱纹跟干黄花似的,小小啊,烙个油饼吃? 小小是我的小名。听了这话,我就到处躲。

昨晚给爹打电话,才知道他叫李玉和,这也怪不着谁,打盹神的名声太响了。我四五岁的时候,还是共产主义社会。一九八四年以前,整个庄儿一个大队,下面分成几个生产队,全村劳力分工干活,按需分配。俺家的天井、猪栏、茅房,从来不用自己扫。天露头亮,玉和扛着铁锹,拽个扫帚,来拾掇东西,一阵刷拉刷拉声响后,天井就镜子一样了。

早年间,谁家里都叮当响,一家几口忙乎一年,分百把十斤麦子,算是土豪了。老话儿常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这绝对不是扯淡。啥东西没有,没地儿去拾,也没必要去闭。麦子磨成面,存在小缸里。鸡叫几遍后,妈就舀出一小瓢面,加水和一和,{成小薄饼,倒上黄绿泛青的豆油,撒上白绿夹杂的葱末,点上雪白溜细的盐粉,然后把薄饼卷成筒子,沿两头反拧成圈儿,摞在一起,轻轻按扁了,拿面杖滚几遍,一张渗着油光和葱花的油饼就成了。妈收拾干净灶堂,支上乌黑的鏊子,生着了麦秧儿,火舌舔热了鏊子,把油饼铺上去,翻几个来回,油饼就焦黄松脆软的,扑鼻的香气飞满天井。

我在旁边流口水的时候,大门外就有人说话了,烙油饼吃?我说谁呀,妈就说,打盹神来了。话音未落,一张干黄的笑脸,探进了锅屋门口。时间长了,摸出门道儿了,鏊子还没拾掇,胡同里就喊开了,烙油饼吃?

我从小好面子,见了打盹神就想躲。不为别的,别看他头皮快顶地上了,眼珠子尖得要命,大老远就笑眯眯地说,小小啊,烙个油饼吃?别人就拿眼神儿夹把我。同龄人中我是吃得最好的孩子,本来自豪得很,被打盹神一嘟囔,腐败分子般无地自容。

小时候,只知道打盹神是个诨名儿,等弄明白怎么回事,发现这家伙还是个奇人。

一日,打盹神家来了亲戚,他老婆让去装酒,打盹神提溜个瓶子走了。菜都炒完了,还没见打盹神回来。他老婆就让大儿子同吉去找,同吉刚到胡同口,就咋呼一嗓子,俺爹在这里。他老婆出来一看,打盹神抱个瓶子,靠麦秧儿垛睡着了,嘴夹子还流着口水。娘们儿揪住耳朵,一把薅了起来,你死这里做啥,抱窝还是下蛋?打盹神眨么眨么小眼,提溜着瓶子又走了。过了半天,亲戚饿得眼都蓝了,打盹神还没回来。娘们儿说,操他祖宗奶奶,上哪外国装酒去了。叫同吉出去一看,打盹神靠着麦秧儿垛拉风箱,呼呼呼的,瓶子歪了一边,酒漏了一多半儿。

别看打盹神老犯迷糊,满肚子神仙鬼怪的,出了名的故事大王。

电线没扯起来时,老少爷们儿吹了洋油灯,搬个小马扎,在大路边拿蒲扇拍蚊子。只要打盹神一出来,不拉几个呱,是迈不动步的。有一次,被拽到俺家门口,打盹神就讲牛郎织女,从前,有个小孩,家里穷,没爹没娘……没讲几句,呼噜声就起来了。小沈阳儿他娘啪啪拍了俩蚊子,就说,他老婆叫打盹神赶集卖蒜,卖着卖着睡着了,蒜被人偷净了,打盹神夹个破尼龙袋子回来了。他老婆说卖了多少钱,打盹神搓了搓脚底板子,不多,还不到一分。大伙儿笑得人仰马翻,打盹神被吓醒了,咳,咳,有个小孩,家里穷,没爹没娘……大伙儿就说,这块儿讲过去了。打盹神一脸迷惑,俺刚吃完饭,啥时候讲的?

庄里给每家每户划了一块自留地,专门种点葱姜蒜啥的,俺家的和打盹神家的靠一块儿,没有庄稼活儿时都去南园收拾菜。紫色的茄子肚儿滴着露水,长长的泥豆泛着淡青光,圆圆的葱叶吹了气般鼓鼓的,看着看着,就想起端上饭桌的模样。种菜不能等雨水,每家每户都在地边,扒一个几米深的池头,架一个大杠杆,靠提溜水浇菜根子。

有一次放了学,我和爹在南园浇大蒜,打盹神累了,坐在自家池头旁抽烟袋锅子。抽着抽着,打盹神扑通一声栽水里去了。他二儿子同亮没人腔地喊,救命啊,快救命啊,俺爹掉池头里去了。爹水也不打了,扔下水桶就往那跑。我跑过去的时候,同亮已经瘫在地上,动不了窝了,拍打着葱叶子,呜呜地成了泪人,俺娘哦,俺爹淹死了,俺娘哦,俺爹淹死了。几个人跳进去,把打盹神捞了上来,正打算提溜着两条干腿控水,只听得呼呼几声,打盹神拉开了鼻音。同亮冒着鼻涕泡,使劲摇晃他爹。打盹神不楞不楞脑袋瓜子,×你妈,睡个觉也不安生。拿手一摸,妈个×,衣裳谁给浇湿了,俺又不是萝卜。

2011年,我随团去澳洲公干,跑动物园转了转,逗了逗袋鼠,又跑去看考拉。一只只考拉趴在树上,嘴里咬着半拉叶子,嚼着嚼着就睡了。一转念,忽然想起打盹神来,一张慈祥的老脸,在眼前直晃,小小,烙个油饼吃?

三皮

一大堆人堵在三皮家门口,脖子拔得跟扁嘴一样,晃啊晃地往天井里瞅。这时候,几只母鸡扑棱棱地上了墙头,剩下几只飞不动的鹅,嘎嘎地到处窜。只听见噼里啪啦几声响,八十多的三皮娘手脖子淌着血钻出来了,四十多的三皮老婆披头散发地钻出来了,二十多的三皮儿媳妇脸上几个血道子钻出来了。

渔夫呸了口唾沫星子,搓了搓黑不溜秋的手,搞破鞋的俺见来,搞出这么大动静的,蝎子腚门子,独一份啊。

三皮是个把头,大名叫李波,五大三粗的,平常日盖个屋、抹个墙啥的,手指头一戳戳的,搁人家城里,就是地产商了。这些年,三皮东窜西蹦,眼越来越细,腰越来越粗。大前年,他家小崽子要娶女人,三皮咳嗽了两声,噌地一下拔起了一座楼。三皮骨节硬了,就想当官儿。苗家曲咸鸭蛋、李村知了猴送了几拖拉机,换回来一顶党员帽子。那天宣完誓,三皮胸脯拍得啪啪响,都到大酒壶那里,弄几个柴鸡,剁点小椒子,炒吧炒吧。

有了几个糟钱儿,三皮就不是三皮了。

三皮老婆年轻时水灵着呢,上了几岁年纪还贼能干,羊屎蛋子都能攥出二两油。那几年,三皮老婆在镇里打工,拔鸭毛,拔来拔去,和彭家庄的花大姐交了朋友。三皮老婆是场面人,隔三差五把花大姐领家里包水饺。水饺包了没几次,不知咋吃的,三皮把花大姐包到被窝里睡了觉。三皮在桌子底下摸花大姐大腿,他老婆在桌子上面给花大姐夹菜,三个人都美滋滋儿的。

三皮去过县城,见识过花花和绿绿,老拉着花大姐睡席梦思。花大姐洗了几次热水澡,觉得三皮有点儿斤两,就春秋战国地折腾。三皮擦完一脸虚汗,甩个五七六千的。三皮的毛儿再多,架不住天天薅,没几年就成了秃子。三皮的脸越来越绿,牙花子嘬得吱吱的。花大姐不满意了,一屁股坐在饭桌子上。三皮老婆正和着面,两手一哆嗦,才知道自己当了几年勤务兵。――俺考证过,《金瓶梅词话》第五十八回就用过把头这个词儿。谁也没想到,把头三皮居然出息成西门大官人,不卖药,卖开了贱货,浑身骚腥味儿。 花大姐说,三皮搂俺脖子说稀罕俺,要给俺钱,给还是不给,今儿个扒拉个溜光水滑。三皮老婆说,俺一辈子没睡过宾馆,三皮啊,俺×操你祖宗尖儿。花大姐晃晃手里的瓶子,不给俺就喝,又拍拍腰里的刀,谁拦俺就剁了他。三皮老婆说,俺瞎了好眼啊,领回来个秃尾巴狗,你要多少,俺钱生孙子花净了。花大姐说,你家有洋楼,还有小面包,屋里还是液晶大背投,俺也不多要,三个孩子,一个孩子爹,一个月供养五千,够吃喝拉撒就中。三皮老婆一屁股坐在地上,脚丫子蹬呀蹬的,三皮啊,你爹个破鞋,你娘个破鞋,你这个破鞋,倒是放个紫花屁啊,只管抱着头塞裤裆里,搞烂货的本事哪去了。任凭两个娘们儿捉对儿厮打,三皮蹲在地上一声不坑,鼻涕拉得比兰州面条还筋道。

花大姐有股子嘎劲儿,把她男人和仨孩子领三皮家里,当成了解放区,又是吃来又是睡,三皮一家子鸡飞狗跳的。三皮娘的手脖子被咬出了血,哇哇地在家哭了三天,俺一辈子没出过血沫子,你瞅瞅,你瞅瞅,肉都掉了。同棋家的说,她男人脸皮这么厚啊。彦三家的也拔过鸭毛,花大姐和鸭厂看大门的都睡了,差点把人家青屎攥没了,她男人就靠这个吃饭呢。花大姐和三皮老婆领着一帮子跟屁虫,去村委会找俺爹评理,书记,你听俺说说……俺爹一拍桌子,清官断不了家务事,当初谈恋爱的时候,咋不想着和俺说说,哪里凉快哪里呆着。一旁看热闹的驴眼儿噗嗤就笑了,俺妈哦,还恋爱呢,这档次说的,不就搞破鞋嘛。

三皮老婆一气之下跑了,花大姐干脆连家里的鞋袜都搬来了,一副安营扎寨的样子。失踪了大半年,三皮老婆琢磨琢磨,不对头,又呼呼回来了,人家有钱才变坏,三皮啊,你连个吊毛没几根,咋就进了公共屎茅栏子啊。花大姐拍了几下大屁股,就你那破盐碱地,屎壳郎都不愿去尿水。那天,三皮老婆坐在俺家门口,小小,别叫大奶奶了,俺和你三婶子有亲戚,过几天得叫表姐了。

三皮儿媳妇子也跑了,几个和事佬跑去烧香拜佛。三皮亲家把酒盅一蹲,筷子蹦了好几蹦,一家子没个好鸟,你个臭丫头,还在他家过啥劲儿,敢回去剜你个好眼,别臭作祖宗十六代了,种儿也别留下。三皮听说小崽子也要离,扑通就给花大姐跪下了,姑奶奶,饶了俺吧,家都散了,要断子绝孙。花大姐一脚踢了三皮两个滚儿,你孩子二十二,俺闺女十七,今年俺嫁给你,明年俺闺女也过来,×你妈,一家人都给你爷俩儿睡了,鼻涕泡冒了好几十,啪啪的,还想咋地?

一帮子人在电线杆底下拉呱。去年儿拿袄袖子抹了下鼻涕,这下好了,三口人仨光棍子,这破鞋搞得,本儿也忒大了吧。渔夫说,你去搞就好了,不用打光棍子了。去年儿嘿嘿了两声,人家不答应吧,俺又不会盖屋。同前说,你家不是喂了好几个扁嘴吗?大伙儿哄就笑了。小沈阳儿他娘说,看谁还敢,哎,看谁还敢?

三皮狗屎样儿,臭得没人理了。大年初六,俺爹给三皮摆了一桌,说是压压惊,驱驱霉。三皮高俺爹一辈,以前直呼名字,这回蔫的没人样儿了,书记书记的,喊得比叫爹都亲。几杯猫尿下了肚儿,三皮的精神头上来了,书记,今们儿先凑乎凑乎,过了十五去大酒壶那里,弄赘霾窦Γ剁点小椒子,炒吧炒吧。吱儿,又喝了一盅,书记,半个月没来闹了,你寻思寻思,没啥妖魔鬼怪了吧?俺爹哼哼两下,你觉着呢?喝,喝个屁!

三皮抱住通红的头,一下子缩进灯影里,像晒干了的白菜帮儿。

去年儿

二叔家盖二层楼,缺小工。李彦树说,找去年儿吧,去年儿能干,就是别呛着他,是个顺毛驴,屁股拍两下,一气儿能干到大天明。去年儿长得和扑鳖一样,但搅起水泥来,一板一眼的。我说,去年儿这么能干啊?!去年儿眼里一下子就放出了光,铁锨抡得呼呼的,嘴里却说赶不上你能干。我说,给你拍几张相片,拿北京去找个媳妇儿。去年儿铁锨都不会抡了,那行,那行。

去年儿想娘们儿。去年儿都快四十了。

小沈阳儿他娘说,去年儿是光棍子货了,多少银子都换不来个娘们儿。

去年儿家里底儿朝天地穷。他爹名叫李一顺,却一点儿都不顺,黄河水一般,九十九道弯儿。老了老了,还得了个呓语症,自己和自己说话,一问一答,有时候还抢答,说起来,死了十来年了。他娘前两年疯了,瞪着眼蛋子,到处瞎窜,急了眼,连狗屎蛋子都捡起来尝尝,去年儿没办法,拿根绳子拴了猪栏里,当牲口喂了。他姐叫提,早早地嫁到彭家庄了。大哥叫大虎儿,二哥大狼儿,都结婚了,日子过得麦秆一样。这年头银子才是大爷,去年儿一家子受得白眼不少。没人和他玩儿,就和渔夫做了朋友,天天粘在一起,孟不离焦,焦不离孟,两口子似的。同棋家的说,去年儿是渔夫的眼。

穷也就罢了,坏事就坏在邋遢上。去年儿大字不识一个,闲油子样儿到处逛游。褂子老披在身上,敞着个怀儿,冬天最多捆一下,横竖像个几袋弟子。好鞋也跟呱嗒板子一般,趿拉着穿,几天功夫跟儿就一个窟窿,简直就是老实版的二流子。

大年初三,好多有车的主儿,都开始祭车。爹说,不知哪里刮来的妖风,拿车当祖宗供养。一般人家都把车开出来,车前摆上一桌子鸡啊鱼的,放上几把菜,生菜表示生财,芹菜代表勤财,韭菜暗示久财,然后东南西北四下烧纸,鞭炮噼里啪啦一阵响后,转圈儿撅着屁股磕头,嘴里念念有词,比伺候王母娘娘还隆重。那天,去年儿骑着电动车逛荡,有人说,去年儿,人家都祭车,你不祭祭?去年儿当了真,从筐子里拿出半挂鞭炮,提溜在手里,就要点。大家说,挂树上,别炸着。

去年儿一看周围人多,更起劲了,一手把着车,一手提着冒烟的鞭就跑。大家一喊好,去年儿脸上油光闪亮的。电动车快,车把一歪歪,一下子钻沟里去了。去年儿半天没爬上来,在沟里哎哟哎哟的,忘了买鸡和鱼了,操他娘,出车祸了。小国儿说,谁叫你不磕头的。去年儿趴起来,咣咣磕了三个头。

去年儿看着大姑娘小媳妇的,就流口水,眼珠子和图钉一样,按在人家身上拔不出来。瘦儿他媳妇就说,俺给你介绍个吧。瘦儿他媳妇不太正常,神经一阵阵的,后来喝药死了,都快烂了才在玉米地里找到。

去年儿滋得要死,两条腿都不会劈叉了,脸上泛着绿光。回家意亮税胩欤出来后,李同前看见了,差点岔了气。去年儿穿着凉鞋,露着大黑脚丫子;一件大裤衩子,油污污地透亮;不知从哪里借了件西服,软塌塌地挂在身上;脖子里缠了条红包袱,风一吹晃啊晃的。手里攥着二斤糖块,满脸白花花的雪花膏。瘦儿他媳妇看了半天,翻了翻眼皮说,挺好哇挺好。和去年儿骑着一辆自行车,呼呼地下了郑家营儿。一些老娘们听说去年儿要相对象,都坐在村口电线杆子下,叽叽喳喳地等信儿。 没多大功夫,去年儿嘴边挂着白沫儿,戴宗似的风一样跑了回来。一屁股坐在电线杆底下,嘴张得蛤蟆似的,伸直了脖子喘粗气,脸上红一道白一道的,没个人血色了。渔夫就问,咋了,去年儿,对象呢?去年儿甩了一把大鼻涕,操他娘,命差点没了,还对象,屁啊。

瘦儿他媳妇领着去年儿,刚进了女方家的门,一个大姑娘花花绿绿的,瞅着去年儿就笑。去年儿浑身都酥了,赶紧把糖块捧过去,哪知道大姑娘回身抽出一把菜刀,奔着去年儿就砍,瞅你那破样儿,还要找俺,咋不找你奶奶?去年儿吓得一哆嗦,扔了糖块就跑,被大姑娘撵到了沂河边儿,凉鞋都跑没了。

小国儿他娘说,瘦儿家的,你给找的啥人啊?咋不要糖块甜甜嘴儿,还要人命啊?瘦儿他媳妇说,俺不知道啊,人挺好的,就是有点神经病,俺寻思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给去年儿。东西少了吧,握握手,九千九,见见面,一万块,他提溜斤破糖块,换成俺也砍他。去年儿这回缓过劲儿来了,你不早说,可惜了二斤糖块,脚都破了,还有一双凉鞋。

过了一段时间,有人说,去年儿,不去看看你对象?去年儿抓抓头皮,俺不去,让她砍着。又有人说,去年儿,给你介绍个对象?去年儿眼珠子努努着,真的?郑家营儿的可不要。

那年,瘦儿他媳妇在玉米地里死了,扔下了一个一岁多的孩子。去年儿翻了半天口袋,买了一刀烧纸,送到了棺材前。

大牙

没有大牙的大牙,依旧被喊作大牙。

大牙是我堂四叔。以前姓李,后来姓王,现在又开始姓李了。这事儿说来话长。三老爷中年得了神经病,喜欢打老婆和孩子,而且出手便是白骨爪,往死里干。老老爷一看不行,就给他们离了婚。早年间,离婚比剥皮还丢人,前三奶奶觉得现了眼,就领着大闺女、大儿子、二儿子,抱着四儿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下了关东。彼时,大牙的大牙还没长出来,听说满嘴的乳牙整齐又漂亮。前三奶奶徒步往北,一口气儿到了黑河,经人牵线,嫁给了二龙山农场的一个姓王的老头。就大牙年龄小,不懂事儿,顺嘴儿姓了王。长大了,就在农场落了户,说起来,还是端金饭碗的职工呢。

十来年前,大牙不知哪根筋有毛病,好端端的工人不干,非要回村里落户。爹是村长,蹿上蹿下,给他转户口。爹一看户口本,说不行,你咋姓王呢?那天,爹端着酒盅子,吧唧了一会儿嘴,说,老四就叫彦畅吧,土是土点儿,讨个口彩儿,一畅百畅。大牙挠了挠头,他忘了自己秃头,挠出几道血印子来,说,中,听大哥的,干,干,都干了。

这是我听五叔说的。

五叔说,大牙回来落户,没这么简单,你看他老婆,一看就是硬茬子,丈母娘离咱庄近,不会让大牙倒插门吧。喝过墨水的五叔,看对了事情的一半骸

第一次见到大牙,他正在啃西瓜,我当时就岔了气。大牙遗传三老爷,是个秃噜瓢子,就转圈几根毛。最好玩的是,他长了两颗大牙,伸出嘴唇外好几厘米。他吃西瓜,根本不用切块儿,把大牙往瓤里一搭,吸溜一下,就进肚里了,干净又利索。奶奶实在受不了了,就说,您四哥,你咋不拔了?大牙一嘴东北腔儿,大娘,拔了干哈啊,留着啃西瓜的。奶奶就笑喷了,半天没喘上来气儿。大牙回来没几天,五叔就给他取了这个外号。全村人都知道他叫大牙,只有大牙不知道自己是大牙。

那年春节,媳妇儿跟着我回老家过年。媳妇儿很小就出国了,不谙世事,直筒子,有啥倒啥。大家团圆的时候,我们怕大牙孤单,总是叫过来一起喝酒。轮到媳妇儿敬酒,她端起杯子说,祝大牙叔叔新年快乐……话还没说完,满屋子人愣了下,就乐趴下了。乐得媳妇儿满脸通红。我说,你不能这么叫。媳妇儿说,你们不都这么叫吗?三叔说,小王是个实在孩子。大牙一脸窘相,嘴里嘿嘿嘿地,拼命用上嘴唇盖那两颗大牙,可还是露出了半截儿。

大牙在东北那疙瘩,是拖拉机手,一年就干两季子,剩下的时间大雪封地,他没事就打扑克、唠嗑儿。命苦点儿,但没受过罪,回到村里后,一下子就蒙圈了,地不会种,还到处打工。那天,五叔说,大牙在墙根儿那抹眼泪呢。爹哥几个听了,就唉唉地叹气。

人勤地不懒。大牙干活儿舍得卖力气,自己拉起平板车来,一拱一拱的。农闲时,就在婶儿儿身上耕耘,没几天,肚子就大起来了。大家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回来是要儿子。大牙有个姑娘,从小跟着姥姥长大,和父母不亲,婶儿嘴皮子又不饶人,这姑娘天天横眉竖眼的。大牙和婶儿灰了心,农村可以生二胎,就转回来了。

婶儿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大牙就去给三老爷上坟,道个喜讯儿。磕头的时候,我说,四叔,肯定是儿子。大牙正趴在地上,听我这话,嘴一下子咧到了腮帮子,牙差点儿咬到了供桌。站起身来,两手直搓巴,牙一晃晃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回去的路上,我严肃地说,四叔,牙得拿了哇,儿子生出来,不吓得天天哭啊。大牙想了想,说,大侄子,你念书多,听你的,找个黄道吉日,我拔了,跟了这么多年,怪不舍得的。大家就笑。

不久,婶儿生了,果然是个带把的,大牙高兴得不行,天天眼里冒绿光,嚷嚷着请客。大牙和五叔平时都不喝酒,摆宴的时候,大牙说,五哥,你别那哈,得多整点儿。五叔说,整那么多干哈啊?大牙杯子一晃,你不干哈能干哈吗?五叔说,平时让你干哈,你咋不干哈?二叔急了,你俩人都别干哈了,快干哈吧。

十月一回家,在路口碰到了大牙,我总觉得不太对劲儿。仔细一看,两个大牙没了。我问,拔了?他嘿嘿着,拔了,烤瓷的,被忽悠了,一千多。我说,帅多了。他一摸下巴,就是啃西瓜不得劲儿,得切了。拔了大牙的大牙,还是被喊作大牙,十几年了,一直没停过。虽然彦畅这名字很少叫,但算是起着了。他生了儿子,买了楼房,除了累点儿,啥都挺顺畅。

我就是觉得,有些名字不好改,就像老林里的栗子树,枯死了多少年,还硬硬地站立着,像是等着谁来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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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认识的时候,你才只有二十岁。”小山喝大以后常常这样说,然后他朝我举起酒杯,oneshot!一口气喝完以后几乎要颤栗着跺一下脚。场所合适的话,我们最愿意喝的是各种烈酒。近两年我们发掘了两个隐蔽的酒吧,隐蔽指的是地理位置。两个酒吧都位于紧挨闹市区的小马路上,没有招牌,但是推门以后,生意却好到不行,经常需要等位。我们都是没有耐心的人,这种时候却愿意忍受。两间都以鸡尾酒作为特色。一间稍微便宜些,光顾.........
天鹅宴(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6-14
墙上的闹钟滴答滴答,也不知啥时起,这个屋里的节奏慢得像蜗牛。今天是正月初三,天气不错。张惠美从阳台上晃悠进来,尖着嗓子咳了咳,表示有要事相告。大男人刘志刚歪在沙发上用IPAD看韩剧,嘴巴一张一合。少年刘乐乐皱着眉盯住电脑屏幕,突然大喊一声:杀了他!然后拍打着鼠标,像公鸭一般嘎嘎叫着,亢奋、凶狠,所向披靡。他正在玩一种叫做英雄杀的游戏,已经连续四个小时没有抬过头了。无人理会张惠美。父子俩全神贯注的像.........
父亲的田(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4-03
一整夜,我一直听到隔壁父亲的房间里传来OO@@的声音,声音不大,时断时续的,仿佛一直在倒腾什么东西。早上起床后,父亲从房间来到客厅,对着我说出一句话:我要回去住一阵子。这是父亲的原话,简单明了,言简意赅,没有丝毫商量的口吻,这很像早年的他。为什么要回去,父亲没有说,这不像现在的他。在我的记忆里,那时我们全家生活在农村,我们一家六口人,父亲,母亲,三个哥哥,还有我,六张嘴吃饭,父亲是家里的大梁,是唯.........
倾听记(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2-10-26
内蒙古赤峰市巴林左旗人,青年作家,发表小说、散文、文学评论等若干,出版有长篇小说《布克村信札》《青春简史》,散文集《别人的生活》等,曾获“新小说家大赛”新锐奖、“中国文学现场”月度推荐作品、第十九届柔刚诗歌奖新人奖提名奖、2012年度《中国图书评论》最佳书评奖等奖项。北京师范大学文学博士。你知道,这年头在领导开会的时候请假是多么难,但我必须这么做,因为我媳妇在电话里哭喊:“他们把推土机都开来了,他.........
红月亮(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3-12
第一部回家父亲说,钢,我们回家吧。叔叔也说,回家吧。火车站检票口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父亲和叔叔架着钢子,被挤得东倒西歪,有那么两三次险些就被使劲往前蹿的人把他们撞分开了。父亲和叔叔一趔趄,钢子也就跟着歪了,像不倒翁一样左右晃摆,摇摇欲坠,幸好他的左右胳膊被他们用力地紧夹着,才没有倒下地。好不容易到了检票的铁栅栏内,三个人,连同父亲和叔叔肩上的两个帆布包挤在狭窄的通道里,每移动一步都很艰难,像多足的.........
倒春寒(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2-10-06
一条新修的水泥路从远处的小镇拐进村子,又钻过村后的大山,直通山那边的城市,紧跟水泥路冒出来的,是路边一栋栋拔地而起的雪白楼房,楼房的主人大都是修路征地的拆迁户。球二爹的房子不在拆迁之列,他的房子与水泥路中间隔着大片田野,为此,球二爹郁闷了很长一段日子。最近几天,马路两边的住户发现,往日里风风火火如陀螺般转个不停的球二爹,居然慢悠悠地沿着这条水泥路转起圈来了。起始,住户们以为他是看新鲜,但慢慢地,大.........
修身格言(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2-11-17
1 夏天的时候,我一直想认识一个女孩,一个年轻漂亮,而且没有男朋友的女孩。 我可以带她出去玩,去鸡公山看枫叶,看云彩。去南湾湖看芦苇,看白鹭。或者去灵山寺进香,抽签,玩遍我们信阳周边的山山水水。这些地方,我已经去过多......
比肩而立 (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2-28
一年过古稀的老画家关天痕,这段日子以来,性子变得越来越古怪了,或者如一头发怒的狮子,银发银须气得乱颤;要不如一坨沉默的石头,呆坐在阔长的画案前,目光散乱地望着窗外。他常大声或悄声地说:“这座庭院是监牢,我就是一个囚犯!”他清楚地记得他的经纪人彭彰夫妇,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到过他的画室了。他们住在省城,五年来一直负责经销他的画作,先前每月必有两三次到这里来取画,再安排一些指定要画的题材。从省城到这座小.........
庞羽短篇小说二题
发布时间:2023-05-15
龙卷风1邹杰伦推着单车,走在小镇的路上。天空昏黄,不远处的修车摊被风吹得哗哗响。把小镇拦腰截断的媚眼河,屏着呼吸流动着。不远处的稻田冒起了浓烟。每逢这个时节,翠鱼镇农民都会把收割的秸秆堆在一起,一捆捆,一道道,堆积起来,然后点一把火,让风带走一切。邹杰伦常常站在稻田前,看着秸秆欢笑着。他闻得到秸秆腐烂的味道,不似这么激烈,一步步地毁灭,消失,安然无尽。万物都会腐烂,他会,那个女孩也会。这辆单车几岁.........
孟春花开(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2-10-30
一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年轻就失去了丈夫。原本是该由两个人一起走的路,如今却留给了她一个人来走,她忽然倍感孤单。 不知有多少个夜晚啊,她把自己和丈夫的结婚照紧紧抱在胸口,又时不时从怀里推开来,在灯光下端详。一......
真火五魅(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3-19
一个有预感的男人都说女人有第六感,不知道男人有没有。反正李皮是有。不知从哪天起,李皮发觉自己像是变了一个人,总会不由自主地有莫名其妙的预感跳出来。比如好端端地坐在办公室里,脑子里就跳出一个预感,家里好像是着火了。李皮赶紧打电话给呆在家里的母亲,母亲接过电话,说,没有啊。再比如,李皮走在大街上时,又突然有了个预感,想到不远处的一条马路,一会有几个人在打架。可真正走过去,那里又都很平静,不时有人走过,.........
无风之始(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6-27
1显然那并非唯一的可能:我驾车带她驶向五里之外的海滩,难以遏制的欲望穿过夜晚雨中车流刺眼的光亮扑面袭来。可笑的是,半路上我便停下车子,冲出车门,吐出一滩酒、食混杂经胃发酵后的污物。那刺鼻的浓烈味道尚未彻底弥散,我已在芳香馥郁的风中躺倒在地。如今回想起那个兴味索然之夜,一切恍惚迷离。原本我不过想要借助酒精麻醉躁动的身体,岂料竟在酒吧一角邂逅了一场可以恣意放纵的艳遇。无可否认,自她出现之际,我已萌生了.........
猎人老冯(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5-19
一猎人老冯死了,死在他自己的猎枪下。暑假我从老家回到学校,父亲打电话来时说起这事,说是在擦枪的时候不小心走火,子弹正打在自己喉咙上,血流不止,异常惨烈。我简直不敢相信,因为就是这个暑假我还跟着他上过两回山,但听父亲在那里对他的老伙计发出英雄易老,晚景凄凉的感叹时,又觉得他不是在开玩笑。放下电话,我的脑中开始拼命刷新检索着关于老冯的一切影像……比如老冯的猎枪从不让人碰;比如他特会选狗和训狗;比如他五.........
布朗运动(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2-11
今年八月,“洋火”死了。我赶回老家参加了他的追悼会,悼词念了十几分钟,我一句都没人耳,没有人比我更熟悉躺在面前的“洋火”。我参加过很多追悼会,看到合眼躺在殡仪馆大厅中央之人时,知道此人再也不能站起来,用老家话讲,一阵喧嚣过后就要到另外一个世界去“睡大头觉”。但对“洋火”,我却没有一点这种感觉。他这么安安静静地躺着,我倒认为他没死,而是在装死。说来话长。一认识“洋火”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当时,我家住.........
鞋柜里的人(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1-19
1 那是五月的一天,他在一个几乎密闭的金属容器里被禁锢了一个多小时,汗出如浆,几乎晕厥过去。从十楼办公室坐电梯到楼下收发室取包裹,电梯在九楼的时候,叮的一声,停了。然后,他的老板,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进来了。他眼前......
延长的假期(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4-19
通常来说,被厂方安排到住地后,刘攀就不再去别的地方了。因为周围多是郊外的工业园区,比她每天吃的员工食堂还要乏味。而且,作为项目的现场负责人,也没有时间和心情出来。手底下一堆兵看着她呢,她这样想。可是今天不同,因为她听说新城有个韩国国际城,刚好是在这段时间开业。在她眼里,佛山和吉林,长沙,和南昌,和中国许多鸟不拉屎的城市一样,没有分别。况且从新城回宾馆,坐不上车的话,还要走很长一段路。可她还是强迫自.........
等待阿尔法(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5-31
一传说,今晚会有红月亮。许多人早早在朋友圈里晒着自己的赏月计划。叶子想不通,红月亮有什么好稀罕的?月亮再红,未必红得过太阳?月亮再红,也不过是一种假象。如果没有太阳的光芒,浩瀚宇宙里,月亮不过是一坨荒凉得不能再荒凉的土坷垃。白月亮是假的,红月亮更是假得不能再假。为那几个小时的假象,做望眼欲穿状,做童心未泯状,做欢呼雀跃状,做不枉此生状,是不是比红月亮更假呢?还要巴巴地去朋友圈左显摆右炫耀,什么心态.........
红草湖的秋天(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5-09
居家过日子的人,开口不离“柴米油盐”。这四个大字的头一个便是柴,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更难为无柴之炊。小镇蛰居在土山一褶,国家的能源还垂青不到这儿的公民们。于是,就幸亏得老祖宗神明,种下了偌大的一片草,赐福于他的子孙。......
只有逝水流年(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2-10-05
引子据说,从金门大桥跳下去只需要2.5秒。所有的令人窒息的隆隆声都划过夜空,集中在渐渐昏暗的天空中,方小华排在了几十个印度人后面,这件事让她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要排在印度人后面,几十个人像几百个人一样,造成了几百个人的规模和效果,最重要的是速度,谢天谢地,移民官还嚼着口香糖,津津有味,就这样,她误了航班。事实上是这样的:方小华贪图便宜,她从北京飞往纽约时在芝加哥转机,她没有想过一点,就算不排在印度人.........
布鲁克林宝贝(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2-10-28
1 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是你十七岁的女儿――田妍靠在卫生间门外,自认为明白了一个真理。 黑漆木门内,正关着一个“最可怕的东西”――田妍十七岁的女儿,瑞娜,身高一米七的大孩子。 “出去,神经病――”三个小时前,瑞娜对......
短篇小说的庙与精神异化者的灰
发布时间:2022-08-31
文学创作讲究内容和形式的契合,但实际上,形式通常绑架内容,作家为了表现特定的思想使用特定的艺术形式,如同古典小说中的“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长篇小说经常使用,后来短篇小说也这样用,从而出现了短篇无盛景的说法。在有限的空间内蕴藉地展示官场的千姿百态,这种传统手法明显捉襟见肘。杨少衡是全国颇有影响的作家,有自己的独特构思。他以精妙的构思从一次上山“拜佛”的小事写起,通过两个主要人物的心理活动和行为侧面.........
与青春无关的日子(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7-13
一熊壮壮的再次出现是二十年后。我家里网络出现了问题,儿子叫来了维修人员。打开门的瞬间,我突然失声了。这体似棕熊的男人竟然是熊壮壮。“熊壮壮?”我大叫着。“唔。”熊壮壮还在对我进行确认。“我是关彤,你不认识我了?”“哦,是你啊。”他的表情没做出太多变化,见到我也毫不惊讶。儿子向他说明了网络问题后,他拖着笨重的身体走到了路由器旁,蹲下来,从挎包中翻出了工具箱和一根网线。他沉默不语,很安静。我有很多话想.........
寻找灵魂相近的人(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2-12-17
傍晚出门时,马茫的老婆和女儿、马茫阴郁的母亲、马茫自己,都没预计到他会跟人打架。马茫天生老实,与世无争。而且马茫起初并不想打架,只想挨几下揍了事,特别是,向他围拢而来的两个人中的一个,用粗鲁而骇人的语气,让他搞明白了自己挨揍的原因。一个智力正常的人起码要具备掌握因果关系的能力――马茫顺应天命,离开自己那辆破旧的车子,以免那两人的拳脚波及到他。他们非常狂暴,仿佛饿着肚子而来。马茫被迫不停地转动身体,.........
庭前谁种芭蕉树(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3-09
是身不坚,依兰水沫,是身常坏,芭蕉之树。新来的小施正在院里扫落叶。欧阳教授在篱笆外就唤起来,莫扫,莫扫。欧阳教授晨练回来,脸还有些红。他背着手走进来,抬头看大枫树,几叶飘零,又到秋天了。他对着阶前的空地发呆,从年初开始,欧阳教授就打算在阶前种一株芭蕉树。当然,午睡的夏天,看芭蕉叶分一抹绿是惬意的,夜晚听雨打芭蕉,更是要与古人对话了,但欧阳教授皱着眉,在另一些事上思量着。小施放下扫把,提着撮箕走出去.........
试析沃尔夫短篇小说《说愿意》的主题
发布时间:2022-11-28
摘要 美国当代作家托拜厄斯・沃尔夫的短篇小说《说愿意》(Say Yes),表面讲述的是一对夫妻间的日常争执,但作品的主题却与夫妻关系无关。本文结合作品创作时的文化背景,通过解读小说文本,来分析小说的主题。本文认为这篇作品的主......
论法国短篇小说中的现实主义
发布时间:2023-01-02
在文学作品的神坛中,法国文学尤其法国短篇小说一直占据着重要地位,备受人们喜爱和称道。法国短篇小说篇幅短小精悍,大多以现实主义为主,采用以小见大、由点及面的手法,从小人物的普通故事和生活去揭露一个时代、一种现象、一种精......
市场街少年的芭蕾舞(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7-18
艾玛原名杨群芳,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湖南澧县人。法学博士,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签约作家。曾做过高校教师、兼职律师,现居青岛。2007年开始小说创作,曾在《黄河文学》《中国作家》《时代文学》《上海文学》《人民文学》《芙蓉》《江南》等杂志发表小说三十余万字,有小说被《小说月报》《小说选刊》《新华文摘》《中篇小说选刊》《中华文学选刊》《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等选刊转载,并入选多种年度选本。曾获首届.........
罗恩?拉什短篇小说艺术特色初探
发布时间:2023-08-04
摘 要:罗恩・拉什是美国当代诗人、小说家,他不仅是《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上的常客,在评论界也备受权威的赞誉,然而目前在我国的关注度还很低,对他的评论更是寥寥无几,且尚无对其短篇小说艺术特色的评说,因此笔者拟从个人的阅......
《母亲的村庄》(长篇小说节选五)
发布时间:2023-07-26
几个月后的一个秋日,地里的庄稼已基本收完。在队长刘老黑的督促下,南蛇湾村的秋收加快了步伐,原先田野里大片大片的芝麻、黄豆、玉米都已安详地躺在了生产队的场上。村外的几个大场堆满了高高低低的粮垛。就连那几百亩红薯也都被一耙子一耙子地挖起,堆在生产队的仓库里。放眼望去,田地里一片秋日的荒凉和无奈。一大早,母亲便起了床,领着6岁的大姐,拿着筐子,扛上耙子,走出了村外。穿过村东的河湾地,又过一条小河,来到了.........
李黎式“掌小说”
发布时间:2015-09-08
“掌小说”这一名称最早起源于日本,指的是一种篇幅极短的小说。匈牙利称之为一分钟小说,美国称之为瞬间小说,在中国占主导地位的称呼则为小小说或微型小说。那么,李黎的这组短小说,为何名之以“掌小说”而不是“小小说”或“微型......
病(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2-10-19
1回到蘑菇岭,是下午两点,天下着雨。张客看着檐下的雨线,地上打出来的雨坑,想起了离开村子那天,也是下着雨的。好象是那场雨,一下就下了二十五年了。不过那时候的雨,是狂风暴雨,如今这雨却显得绵长、温顺了。门是虚掩着的,张客在门前站了一会,还是伸手推开了门。张客在天井的角落里站立了一会,缓过了神来,才走进厅里。大哥子鸣正在屋里看书,他抬起头来,张客就看到了那张脸,黝黑、浑圆、厚重,与离开时没有太大的改变.........
李黎掌小说小辑
发布时间:2022-12-21
严密 常常发生那种去门口放垃圾、取牛奶,门被风吹关上的事。故事中的人接下来就会很狼狈,没有钥匙没有手机,甚至没有穿什么衣服。 安娜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但是今天,在打扫门口的地面和通往楼下的楼梯时,她突然想体验一下......
毒(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1-26
一周昆异常兴奋地闯进高局长的办公室,一进门,抓起办公桌上的茶杯“咕噜咕噜”就喝,边喝边说,好渴哟。喝完,左手抹了一下嘴巴,右手伸出去说道,给我来根烟。高局长从电脑前抬头一看,吓了一跳,就说,你这是怎么回事?搞得满面是血?一边说一边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支递了过去。周昆接过烟,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燃,深吸一口,用手摸了摸额头,说道,今天去黑龙洞……高局长站起身来打断他的话说,先别说黑龙洞,你看.........
天色(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2-11-24
和往常一样,秋涵不紧不慢地走出家门,沿着小城的环城路走上一里、二里地,躲开人群,潜在暮色里慢慢又独自走回家,打开一个人的电视,随意摁出一个频道,听电视里呜呜啦啦的节目,不知不觉中睡意已浓,便关了电视,回卧室睡去。许多年前,秋涵可不是这样。那时,秋涵刚参加工作,在机关打字室工作,两条乌黑的麻花辫,白晰的皮肤能看到发丝一样的血管,水汪汪的眼睛,似两潭秋水。秋涵总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来上班,又一个人安安静.........
陶泽祥小小说两篇
发布时间:2023-03-25
教我说谎没商量 深山村有个出名的养羊大户。这些年,他靠养羊成了村里的首富,他就是杨荤。 杨荤平时说话没个水准,常会闹出啼笑皆非之事。 昨天,村主任找到杨荤说:明天县里的几位领导要到他家走访,要他作好汇报准备。 ......
初明小小说两篇
发布时间:2023-03-27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三十年前,他住在河东。他叫大水,出生在河边一户渔民家里,世世代代靠打渔为生。大水沿河上下游走不定,这也养成了他像水一样形状不定的性格。 这一年,大水处了个对象,小草姑娘,比大水小两岁,浓眉大......
戴希小小说两篇
发布时间:2023-01-12
恼人的空气 迷人的雪山,美丽的冰川,澄澈的湖泊,辽阔的牧场,黛青色的山峦,原生态的丛林……花香鸟语,蓝天白云,清新纯净的空气沁人心脾……一踏上新西兰的国土,旅行团的成员就眼前十分亮堂,飘然欲仙。 可忽然,有个英俊健......
绑架(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1-19
笔名资格、伯臣,湖南衡阳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领导科学学会会员、郴州市作协名誉主席。先后在《文艺报》《创作与评论》《安徽文学》《散文选刊》《海外文摘》等报刊杂志发表过作品,出版各类文学作品集12部,近300余万字。长篇小说《走出大山的女人》获长篇小说杂志社2008年度最佳小说特别奖;长篇小说《城管局长》获2009年度“安徽文学奖”并改编成电影在全国放映,属于新影集团98部公益.........
语言学视角下海明威短篇小说的语言特点研究
发布时间:2023-03-24
海明威是20世纪美国最优秀的文学家之一,其短篇小说语言具有口语化、生动化、客观化、简约化等特点[1]。许多研究者也对短篇小说的语言特点进行了深入的分析,然而从语言学角度综合分析其语言特点的研究相对较少,因此,本文从用词风格......
边疆幽默在《布莱特·哈特最佳短篇小说》中的体现
发布时间:2015-08-21
摘要 布莱特・哈特是一位重要的边疆小说家,他笔下的“加利福尼亚系列”故事继承和发扬了美国边疆小说中的重要元素,如边疆意象,边疆幽默和边疆精神。本文旨从布莱特・哈特短篇小说中的边疆幽默入手,力图探讨边疆幽默在美国文学史上......
考试(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5-26
一我父亲张宽从部队转业到地方的那一年,他四十五岁,我年方十五,正由初中升读高中。当时有人问我,你父亲在部队干得好好的,还是团里的主官,一团诸侯,为什么要转业?这些人真的是杞人忧天。我回答说,那是我父亲的事,我怎么知道!我父亲萌生转业的念头后,态度非常坚决,简直秤盘星里灌水银――铁了心。他说他选择当兵或许就是个错误,要是走读书考学那条路,他的人生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了。我觉得他说的话有点自欺欺人,若不是.........
议《李双双》小说与电影的改编
发布时间:2022-07-22
议《李双双》小说与电影的改编 议《李双双》小说与电影的改编 :视觉文化研究 全球化时代中国电影的文化分析 周星驰的无厘头电影风格议《李双双》小说与电影的改编 摘要:无论是小说《李双双小传》还是电影《李双双》......
李黎掌小说十则
发布时间:2023-05-09
一条狗的前途 大年初一那天,牛山一家去舅舅家拜年。天气很冷,哪里都冷。这时的太阳,不仅对寒冷力不能及,而且对人间虚张声势。牛山先去舅舅家,十一岁的他骑上自行车冲向院子外的广大的天地,他父母则在收拾,在思索带上什么样的......
吞剑者(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2-12-10
1991年8月出生,山西太原人,中国传媒大学电影学硕士,现居北京。作品见于《文艺报》《连云港文学》《儿童文学》。长篇剧本《校服》《不法之徒》《团圆》入选广电总局扶持青年优秀电影剧作计划。镇上来了一个女吞剑者。我从邮局出来,手拎一瓶酱油和一封信,看见一群人围在镇中心小广场上。根据围的圈数,我判断出车祸了。一般来说,围一圈,是崔疯子在犯病,围两圈,是河南家耍猴的来了,有时猴也耍人;围三圈,是庄家大公子.........
干瞪眼(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3-12
万 宁 湖南岳阳人,中国作协会员,株洲市作协主席。1991年发表文学作品。作品散见于《人民文学》《当代》《十月》《小说月报・原创》《湖南文学》《长江文艺》《天涯》《芙蓉》《文学界》《芳草》等文学刊物,并被《北京文学・中篇......
守夜(外一篇)
发布时间:2023-07-02
他一个人穿着大衣枯坐在桥上的货柜屋里,桌上摆着警棍、对讲机和一瓶矿泉水,角落里有个马桶,他的帽子挂在墙上。晚间十点桥上的交通管制结束,南边的警哨撤了,红绿灯改成闪黄灯警示。凌晨过后行车更是少之又少,有时当班两小时还看......
海勒根那小说两篇
发布时间:2022-11-18
羊圈里的弟弟 我的家是在一个叫白音查干的地方,毫不起眼,在所有地图上都无法找到。家乡的草场十分破败。说是草场,那是人们习惯的称谓,其实那只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沙荒子:凹凸无序的沙岗,各种丑陋不堪的乱蓬蓬的草长在上面,更多......
拿来,酒瓶(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5-16
1北街是塘镇最古老的一条街,房子又老又旧,雨季来临之时,屋顶的瓦片都长出了绿绿的霉菌。路边高低不平挤挤挨挨的小楼年代久远,不论光线如何腾挪跳跃都照不进一楼的大堂,白天也黑灯瞎火的。安的还是老旧的电线,一条摸起来略微粗糙的线在底部打了个结,从墙上垂下来,人进去一拉,咔嚓一声,昏黄黄的灯泡应声而亮。老郑每次从机关大道的龙凤茶楼回到家,总习惯摸着墙,抓到那条线,才安下心来。他对家里的桌桌椅椅、锅碗瓢盆的.........
长篇小说出版信息
发布时间:2023-01-30
提供这个信息,是为了让读者了解国内长篇小说最新出版状况。本期信息尚不完整。希望各出版社的编辑朋友提供支持,在每单月一号前,将你们近两月内出版的长篇小说篇目和定价告诉我们,使我们在为读者提供完整服务的同时,也能为你们提......
耳光响亮(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6-18
一啊――皮一修在医生引导下,迎着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张开乌洞大嘴。医生的手电摁开,光柱像条白蛇“哧溜”钻进皮一修臭气熏天的嘴里。于是,内面桃红色的口腔、绛紫色的舌苔和藏满烟垢的槽牙毕现无余。皮一修紧闭双眼,任由镊子在他的烟嘴内拨弄。镊子碰到牙齿,他听到了坚硬的声响,带着金属撞击石头的质感。医生说:“咦,找到了,这儿。”然后,他感到左上腭被挑开,镊子的尖刺用力戳破某个软溜的东西,随后有腥咸的液体流出来.........
菲茨杰拉德短篇小说《本杰明·巴顿奇事》多重主题分析
发布时间:2023-07-13
摘 要:据说司各特・菲茨杰拉德是从马克・吐温的一句话中获得了撰写《返老还童》的灵感,那句话是这样说的:遗憾的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是在开始阶段,而最糟糕的时光则是在结束的阶段。菲茨杰拉德只是把这句话在一个完全正常的人身......
从认知语言学视角探析劳伦斯短篇小说标题的主题张力
发布时间:2023-07-17
从认知语言学视角探析劳伦斯短篇小说标题的主题张力 “张力”一词源于英美新批评派理论家艾伦·退特(Allen Tate),已被广泛运用于文学理论中。他指出张力 (Tension)一词并非一般的比喻用法,而是作为一个特定的名词使用,是通过去......
扫帚树与人病(短篇二题)
发布时间:2023-01-15
宁可,陕西文学院签约作家,鲁迅文学院陕西作家班学员。在全国二十余家文学刊物发表中、短篇小说近五十篇。出版长篇小说《日月河》、中短篇小说集《明天是今天的药》。现在陕西宝鸡某企业工作。 扫帚树 村子位于深山之中,树木就......
谁曾夜殇短信情长
发布时间:2023-02-05
他不是一个爱发短信的人,不管是谁,有事情,一个电话打过去,直截了当地解决。短信太麻烦,一个字一个字地摁来摁去,手指生生地疼。 后来,他认识了女孩A。A很平凡,但很爱他,对他特别体贴和关心。不管是早或晚,总有“嘀”的一声......
李白墓(外六篇)
发布时间:2023-05-19
我总是默记这样一个事实:我居住的地方,亚欧大陆的东缘,太平洋是摆在我面前的一张湛蓝书桌。在此张虚幻却又现实的书桌之上,我凭借汉字,最终能够叙写出的,将是什么?自由地潜游于祖国深处,我想运用独具特色的汉语之美,来呈现了......
日夜书[组诗]
发布时间:2015-08-20
苍 茫 深秋的太湖水 还在荡漾着春心 鸟群散了 湖岸,只剩下空空的耻骨 急切中 我缩回那只粗糙的老手 几个渔民 在苇丛中晚炊 今夜 我又要在水中捞月 在碧波上练习 飞行 多少浮光,如娴静的少女 从湖面,一掠......
李商隐与武夷山(外一篇)
发布时间:2023-06-18
有人说,李商隐曾游武夷山;也有人说,李商隐生平未曾到过武夷山,可他又为武夷山留下一首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李商隐,字义山,号玉溪生,晚唐诗人,原籍河内怀州(今河南沁阳)。诗作文学价值很高,他和杜牧合称“小李杜”......
格拉纳达:摩尔人的日与夜
发布时间:2023-04-29
直想去格拉纳达,是因为中学时在语文课上听到老师放的一首曲子《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课堂上那舒缓悠扬的吉他声将我的心带到了一个遥远而宁静的地方,沉浸到一种忧郁的异域情调中。直到那个在纳塞瑞斯皇宫(Nasrid Palace)的夜晚,......
说到夜晚(组诗)
发布时间:2015-08-25
小 屋 我说的是乡下的草房 一样的月亮,生活的天堂 有风有雨的日子 它可以遮挡,像伞,也像墙 冬天的清晨,母亲支起柴火 烤热年幼的梦想 一盏煤油灯,点了那么久 还是那么明亮 油菜花依然美好 这些年,一个理想主......
毛姆长篇小说的乌托邦情结
发布时间:2023-01-29
摘 要:本文通过考察毛姆的三部长篇小说――《月亮和六便士》《面纱》和《刀锋》,观察到这三部小说都带有浓厚的乌托邦色彩,而且主人公无一例外地在乌托邦般的异域中得到灵魂的净化和精神的升华,解决了在原先现实生活中的精神困惑与......
鱼的眼泪在飞(中篇小说节选)
发布时间:2023-03-26
灯光从天花板上有力地泻下来,整个房间笼在金黄中。苏渔在沙发上坐着,听大光吹牛,心里却已长了很深的草,荒草。本来有些热的脸在一点点变凉,已经有些冰手了。大光的头很亮,只有不到七分之一的地方还有头发,而且盘踞在脑后,所以......
黄吴李邱的“九·一三”之夜
发布时间:2023-06-26
黄吴李邱四大将中只有邱会作最“干净”,另外三位多多少少都有些瓜葛,唯独邱会作对“这一夜”一无所知。 1980年审理“两案”,老战友万毅探监时对邱会作说,你没什么事,宣判完你就会出去了。邱会作相信了,连律师也没请。 黄永胜......
论宋代文言小说的篇末议论
发布时间:2023-01-02
摘要:文言小说中,在篇末附加议论的情况在唐传奇中就已经出现,这种篇末议论形式最早来自“史评”,而后为小说家所采用。宋代文言小说中的篇末议论在依循唐人之模式的基础上又发生了不小的变化:议论文字冗长且具备独立文体形式;议论......
当代中国历史的精神症候式表达的探究——关于李凤群长篇小说《大风》
发布时间:2023-01-30
回顾一部中国现当代小说史,我们就不能不承认,以土改和稍后的农业合作化为主要表现对象的文学作品,数量并不在少数。从起初周立波的《暴风骤雨》、丁玲的《太阳照在桑干河上》、赵树理的《李家庄的变迁》,到后来十七年期间柳青的《创业史》、赵树理的《三里湾》、周立波的《山乡巨变》,一直到文革后新时期以来张炜的《古船》、刘震云的《故乡天下黄花》、陈忠实的《白鹿原》、莫言的《丰乳肥臀》与《生死疲劳》、严歌苓的《第九.........
李银河说大侠不嫉妒王小波
发布时间:2023-03-20
一篇《对所谓拉拉身份曝光的回应》让李银河再次进入舆论的风口浪尖,不是急迫地澄清,她说“只是应激反应,我在陈述事实。”儿子壮壮管她和大侠都叫妈妈。这个关系她在2008年发表的文字中就做过注解,只是大家没有刻意注意罢了。 记......
小议“每日三分钟说英语”
发布时间:2023-02-04
" 在小学英语教学中我常遇到这样的问题:虽然教师花了大量的时间带学生读单词,进行句型和对话训练,可是学生在读背时总是吱吱唔唔,不是语音语调不正确就是背了前面忘了后面。而且学生中还普遍存在小学英语学得好坏无所谓,到了中学还......
浅析帕斯捷尔纳克长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6-27
[摘要]帕斯捷尔纳克是二十世纪著名的抒情诗人和小说家,由于在现代抒情诗歌和俄罗斯散文的传统领域所取得的显著成就,他在1958年被授予诺贝尔文学奖。他最著名的作品《日瓦戈医生》再现了二十世纪俄罗斯知识分子的精神力量和功勋,他......
中国文学期刊中篇小说选目
发布时间:2023-01-19
《中国作家》 2015年第7期 下乡 申一鸣 《大家》 2015年第3期 捕鱼人 刘东衢 《山西文学》 2015年第7期 孩子生病时我们都做些什么 张 暄 《花城》 2015年第4期 和羊在一起 格 尼 《作家》 2015年第7期 二胎 方 淳......
论李渔人生观在小说戏曲中的体现
发布时间:2022-08-27
摘 要:李渔出生于明末清初,具有于创新的人生观。他擅长编写小说和戏曲,开辟了一条全新的道路。是一代著名的文学家、戏剧家。 关键词:李渔;人生观;小说戏曲 李渔,号笠翁,明末清初戏曲家。他对戏曲的改编使戏曲得到进一步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