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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前谁种芭蕉树(短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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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前谁种芭蕉树(短篇小说)
时间:2023-03-09 00:39:21     小编:

是身不坚,依兰水沫,是身常坏,芭蕉之树。

新来的小施正在院里扫落叶。欧阳教授在篱笆外就唤起来,莫扫,莫扫。

欧阳教授晨练回来,脸还有些红。他背着手走进来,抬头看大枫树,几叶飘零,又到秋天了。他对着阶前的空地发呆,从年初开始,欧阳教授就打算在阶前种一株芭蕉树。当然,午睡的夏天,看芭蕉叶分一抹绿是惬意的,夜晚听雨打芭蕉,更是要与古人对话了,但欧阳教授皱着眉,在另一些事上思量着。小施放下扫把,提着撮箕走出去。一部自行车骑过来,打起铃铛,有些嘶哑的叮叮声。她闪到一边,侧头望去,矮篱内,欧阳教授一身白布衬衣,踏着微黄的落叶,秋光在他身上明亮。小施也发起呆来,不扫还真是挺好。

这两间瓦房是民国留下的。旁边还有几间,不过没人住,倒是成了几只野猫的宅院。它们蜷伏墙头,慵倦地享受太阳。有人经过,它们也懒得挪移,只是微微睁开眼,日光下,瞳孔缩成一缝,散毛随风摇摆几下,算是它们保卫领土的警告了。

余先生过世后,欧阳教授执意搬了进来。妻子不愿意,说是晦气。他说没人嫌老师晦气。他搬进来的第一样东西,就是余先生的照片,黑白的,摆在书桌上,旁边伴一方歙砚。现在,欧阳教授又一个人住了,陪着那张照片。

吃过早餐,有人进院来,把欧阳教授迎上了一辆霸气的路虎车。车有点高,那人搀了一下,欧阳教授才爬上座位。出城外,车停在一个农家小院,可望远山,门口写着“逸庐”。一身苎麻衣的钱总迎了出来,举着肥润的手掌作揖:“可把您老盼来了。”

进屋,一块巨大的和田玉原石横卧在那里,前面还耸着一根石化的木枝。蹲在地上的青黑色石头狮子,显得有些委屈,似乎这位置辜负了自己的身价,瘪嘴顶着一头灰,靠在一个缺了边的陶罐身边。后面摆了一副观音唐卡,旁边紧挨着一副潇湘云水图轴,上面盖了无数个红章,像被人吐上很多生橄榄渣。

欧阳教授坐在茶台边,打量着满屋的“雅物”,手指不觉在膝上敲起来,密集而杂乱,再看向泡茶小妹的手,进行着各种高雅的仪式,不停在茶盏间翻来覆去,好像要从里面变出一只鸽子。钱总软倚在红木榻上,把弄着手腕上的蜜蜡手串,“我这人啊,就好点清玩,不像我那些朋友,成天喝酒唱歌,刚从酒桌爬下来,又爬上麻将桌。说不好听,那叫俗。”喝了几杯茶,为了证明自己的不俗,钱总让欧阳教授指点一下书法。书房里,磨盘大的砚台,上面结了厚厚的墨痂,裂出一条缝,讨水喝的样子。旁边的笔洗足有脸盆大,欧阳教授确认了一下,比他用的脸盆要大。钱总铺开一张纸,“这纸好,老纸,已经没火气了,润墨。”最后那“墨”字说完,嘴里还悠出几口气,在屋里回味了几秒钟。钱总的表情很满意,似乎自己也被这雅致的表述感动了。

写了几幅字,钱总面带神秘,说最近收了一套宝贝,要让欧阳教授见识一下。欧阳教授戴上眼镜,看着画面徐徐展开,“噢,石涛的!金山龙游寺册页。”他又凑近了一些,贪恋地顺着每一条线、每一笔皴擦游移。生命纯是一种欲望,他藐视这说法,用他文化人的清高,“那是贬低了生命”。而此时呢,他的眼里全是欲望,企图把躲藏在山石里的美攫取出来。眼光腾挪了很久,诧异起来,为什么总是难以聚焦。手也跟着焦躁了,急速地翻动后面的图案,直到最后一张,紧张的肩松了下来。他摸了下脸,竟然有泪。

“应当愚还是不愚?”余先生曾问过。

那晚,余先生穿着那件旧毛线背心,手里举着一本《论语》,就这么问他。欧阳刚读研究生,已经给自己规划好了学术道路。第一年要通读中国典籍,打通文史哲的界限,第二年纵览西方经典,吸收中西文化精髓,第三年只沉思,什么也不做,第四年创制出属于自己的艺术思想体系,他这样跟宿舍好友描绘,手里拿着一条长长的书单。好友躲在上铺的蚊帐里,正偷偷啃着一根玉米,伸出头来,继续咀嚼着,指着书单的第一排,让他先把这排书读完再来吹牛。后来这位同学当上了农业龙头企业的老总。同学聚会上,他拍着欧阳教授的肩膀,“大教授,书单上的书都看完了吗?”回家后,欧阳教授找出那张书单,发现还没有完成四分之一。但那时,他年轻得像破土而出的春笋,正要向上舒展,不要弯曲着面对世界。孔子说颜回在自己面前显得很笨,总是不发表意见,后来才发现,颜回能很好地阐发老师所教,原来颜回并不笨。欧阳教授很不屑,这表面是尊师,实际只是老练的圆滑,甚至缺少文人最起码的诚实。余先生长叹了一口气,“死之将至,我却还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活。我才是真愚吧!”余先生那时已确诊为胃癌。

“怎么样?”见欧阳教授激动得流下眼泪,钱总感到得意。当然,他更希望欧阳教授评估一下收藏前景。去年,钱总到日本淘了一批古籍书,欧阳教授找出一本宋版书,还是公文纸本。钱总兴奋得几晚没有合眼,用紫檀盒子装好,摆在枕边,“能买我们这套别墅了。”他对老婆说。

“画得不错。”欧阳教授回答。

这似是而非的评语,拔去了钱总的底气,他有些急了,“这画得不错,当然不错,石涛的画还会差,你看看这笔墨。”

欧阳教授不想摆弄那些术语,就试图说明,他并不是因为激动而流泪,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流泪,就是那样一种刹那感应,所以那个时候,他才明白石涛所说的内在感受。几百年了,隔着静流的时间之河,这感受一直等待在那里,只等观者打开画卷。

“而前面几幅,我看到什么呢。我只知道画得不错,笔法精到,不露痕迹。但这笔是尖的,气是弱的,神是散的。”

“你是说这八张画,只有最后一张是真的?”这下钱总要哭了,想到自己为这册页付出的代价,“那可是一块整料,”他在心里哀悼着那张海南黄花梨大床。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你看这有收藏印,还有……还有专家早就公认的,你一个人说了可不算。”钱总坚决反对欧阳教授的独断。

说是不信,钱总还是很沮丧,告辞的时候,嘴比石头狮子还要瘪。当然他不忘递过来一个红包,说是感谢欧阳教授的。欧阳教授推了,说我就是来看画的,不是给你鉴定的。

钱总突然想起,上次答应帮忙给余先生出全集,后来有事忘了,做人还是要有信用,现在马上叫人去办。欧阳教授迈出的脚收了回来,走过去特意跟钱总握握手,“这前面几张虽然是仿品,但这是张大千仿的,所以还是很有价值的。” 余先生全集的事有了着落,欧阳教授看着远山,觉得像先生的一幅云山图,整个画面皆是空荡的雾气,深处仅有小山一痕,落款是“愚翁”。要说愚,先生倒真有点愚。也许是一辈子未婚,老来脾气就有些古怪。每天清早,他准点起身,顺着小路往西北角走,那里有个小院,院里种了一株芭蕉树。这芭蕉树是个怪物,别人都这么说。北方这么冷的天,居然不会冻死。冬天,主人在它身上缠些稻草麻绳。到了春天,又新发蕉叶,绿荫如故。余先生围着小院踱步,不急不徐。人们说,他是想着芭蕉树下的佳人,好像仿照另一个民国的老故事。早些年,院子里的人都还在。院里那位男士听着余先生的脚步声起床,并在先生到达窗边的一刻,准时向太太请安,附上一句,“还是我最爱你”,与院外的脚步声暗自较量。等到院里的两位都已不在,院外的脚步声还执意响起。那天,芭蕉树也死了。余先生站在那里,路人听到余先生说,“还是我最爱你”。那以后,余先生经常画水墨芭蕉,寥寥几片残叶。

回来后,欧阳教授打开电脑,继续修改书序。有些资料要查找,他站起身,从书柜翻出一本旧书,里面夹着个信封。他想起来,这是余先生留给自己的《勤礼碑》拓片,可他早就不记得放在哪里了,跟架上很多书一样,只在放置时得到他手指的眷顾。他忘了关电脑,展开拓片仔细玩赏,以前他一直以为印刷的图片跟这差不多,今天他看出来了,拓片保留着原有的一种感觉,一种很模糊却又真切的神采。就像他对着余先生的照片,时间久了,会觉得陌生。而他想起先生时,对着头脑里的那个影像说话,倒感觉更加亲切了。可这亲切有那么真实吗,每次他要定下来努力捕捉那影像时,一切却消失了。

第一次到先生书房,他给镇住了,是那块丑石镇纸吗,摆在桌上,几块麻点,像个佝偻的老人,还是那满柜泛黄的书,在看不见的深渊里给他搭出一条软藤。有的人就像生活在故事里,故事外的人张望着,那是一种让人无所适从的浪漫,他愿意停留。

有时,先生会教他磨墨,看似简单却不易做好,指掌与墨条的力量很微妙,否则就听不到那极富节奏的款款声。中秋节,月色极好,人与物都泛着青瓷的釉光。家里晒的豆腐干,欧阳蒸了一碗,还带了一壶黄酒。两人在大枫树下赏月。余教授难道兴致好,用手拿豆腐干吃,喝了半壶酒,说起了国外的求学生活,还有那爱了一辈子的美人。“学问很好,性格要强,生气时,她能用无锡话夹英语骂人”,先生看看自己的手,还有指甲,一切都很清楚。

“你们到底是……”

“那时约定,谁先毕业就先娶她。”

“那你比他慢了。”

“不是我慢,是他狡猾,玩了个花招。”

先生换了个话题,说起平生见过最美的月亮,在一处峡谷,两谷之间生起一轮澄圆,“古人说浮生若梦,为欢几何,想起来,人生倒不一定是梦。梦总会忘记,而人生的一些记忆却越来越清晰。”

“糟糕的是,我的记忆却越来越不清晰了。”欧阳教授想起黄酒的味道,还有先生的面容,好像月亮落进水里的影子,水波荡起来,一切混淆起来,成为模糊却依然美丽的影像。只有一处,那白色,过于清晰。欧阳教授慌忙跳格,书序还应该加上两点,论述一下余先生的理论创新。

妻子来了,带了一包杂粮粉,还有核桃和红枣,嘱咐欧阳教授早上用开水冲泡。

“可不能再吃方便面了。”

欧阳教授被看穿了秘密,露出青年学生才有的腼腆笑容来,“就吃过一两回。”前年,儿子生了小孩,妻子搬过去帮着带孩子。他不愿跟过去,走进儿子租的那间两居室,他总觉得有点不安。

“儿子让你搬过去,反正你也要退休了,听说这些老院子都要拆了。”

“等拆的时候再说吧。”

他想起儿子辰昊的话,“爸,你不能只活在一个概念中。”

“概念?这是个什么概念,自以为活在古代,模仿着高人逸士的言行,其实是妄想症,是不合时宜?”欧阳教授可不认为自己是老古董。虽然平时写书法,但他早就用电脑写文章了,微信朋友圈上比较活跃,时常发些感悟心得。学生们那些新鲜玩意,他也感兴趣,书桌上的荧光笔、立式书夹都是学生帮着网购的。那天学生还送了一包新加坡的方便面,包装袋十分诱人,摆着几只带咖喱酱的大虾,画风浓郁,逗惹起嘴里无数味蕾。欧阳教授迫不及待把姜黄与奶白两种颜色挤入面汤,随手拿起一本书,压住面碗,让面饼充分受热。这时,辰昊来了,看着他那碗古怪的方便面。而他们的谈话绝不会从这碗方便面开始,他们经常沉默,交待一些必要的事情,或者展开一些不那么激烈的争执。争执的时候,他看着辰昊的眼睛,里面是一个生了绿毛的古董,还只是一个古董盒子。

辰昊五岁,欧阳教授给他一只毛笔,让他在报纸上涂抹,渐渐儿子能在描红格上写出像样的横竖了。先背诵《声律启蒙》《幼学琼林》这些,再慢慢进入到四书,他想象着那份宏大的书单,可以在儿子这里完成了。但辰昊开始心不在焉了,“云对雨,雪对风,什么时候让我学武功”。儿子嘴里的“学武功”就是玩游戏机,每个孩子都着迷,游戏机可以连接到电视,还有一个操作手柄,控制着屏幕上的英雄拳脚生风。儿子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开游戏机,欧阳教授分明记得,他以前回来是写毛笔字的。现在,儿子正紧张地扳动手柄,“侧踢,侧踢,连环脚加旋风腿,过关!”欧阳教授看到一个未来的武功高手,一个插着裤袋在街头游荡的影子。他恐惧,后悔应该答应儿子,用一个月不吃零食的承诺,买来那台游戏机。儿子回来,发现电视机旁的宝贝不见了,换成了一摞厚厚的字帖,像是一座纪念碑。可惜,这是代表欧阳先生失败的纪念碑。儿子在找遍家里每个角落后,把那座纪念碑打翻了。欧阳教授的火气上来,扬着手要打,可这张脸,他吓了一跳,这分明是自己的脸,那有些高低不对称的眉毛,现在扭成了愤怒的“一”字,像康有为的碑体书法。

辰昊不再拿毛笔,后来改学素描,大学选了建筑设计。欧阳教授曾试图跟儿子拉近距离,他知道儿子喜欢德国建筑师密斯的风格,看儿子做设计图的时候,他凑上来说,那位建筑师的理念其实跟中国传统哲学很接近。辰昊干咳了几声,好像被欧阳教授的陈年气息呛住了,又好像努力在咳走讪笑,称那是“一种懒惰的附会”。儿子跟自己对话时,总带着些讥讽的语气。欧阳教授不甘心,提起毛笔,演示了一下黑白的简洁优雅。 “可这与生活无关了。以前的人用毛笔写文章,你现在是用电脑写文章。你现在用毛笔不过是个空洞的概念。”欧阳教授脑中那么多圣贤之语,竟然卡住了。“你以前老跟我说什么书法之道,我也不反对他们的优美,但那是属于过去的优美了。现在真要有道,那也是打字之道、开车之道,不是你那些虚无缥缈的道。难道我们就不能在现实生活中找到道吗?你看我现在打字,都要打出韵律了,再打打就气韵生动了。开车嘛,开得熟练了,开出文化了,说不定就像你们这些人说的,身心俱忘了。”辰昊带着胜利者的姿态。

父子的沉默让房间的阳光格外刺眼,欧阳教授这才注意到压面碗的那本书,是一本《周礼正义》,上面溅了滴面汤,晕开一小块难看的黄渍。“这才是我的生活场景吗?”欧阳教授体会到一种真实的不堪,自己就是一本被虫蛀坏的书。

欧阳教授心里也愿意听儿子的数落,有时他也会觉得是自己错了。前几年,儿子结婚买房,首付款还差四十万,欧阳教授和妻子清点了全部存款,还不到二十万。儿子低着头领来一位朋友,带着一幅画,“能不能给个鉴定意见,你是权威,说了就算。”儿子的眼神里有无奈、恳求,为另一种自尊降低自尊。欧阳教授突然明白了,余先生为什么会说自己“一无是处”。谁都想要理想地活,但那想法是从手握就散的沙土生出来的。如果存款上的数字多一些,就不会面对这种场景,如果面对这种场景,没有那些无形的原则桎梏,他就会平静地完成这一切,至少在现世里的完美。手在发抖,拿不起笔,他尽量低头,不敢看儿子的脸。他知道这固执是跟余先生学的,在个人世界里这当然是高雅的姿态,可现在,真像儿子说的,这只是多么空洞无力的概念。儿子没有再说话,转身走了。欧阳教授看向照片里的余先生,很想埋怨他两句。心里又觉得痛,如果余先生为现实留一点余地,那么他不会过早逝去,而这意味着他可以完成毕生的心愿,写完那三大卷的五代艺术史。而他在确诊胃癌后,根本无力承担巨额手术费用,只能保守治疗。其实也就是开些止痛药,那并不能缓解多少痛苦。在后人的阅读中,这个生命最多留下一个简介,最后一句“患胃癌去世”,这几个字,读者轻轻掠过,叹息一句走得太早,而故事里那个人要用多少个痛苦的夜晚去完成记叙。

学生们想办法帮余先生凑钱,有学生介绍了一位藏家,专门来买余先生的画。先生有些为难,说自己只懂点水墨,怕是过于简陋。藏家也不介意,请他画一支墨梅就好。余先生下笔利落,也不晕染,单用笔勾勒,一支梅花就清清落落出来了。藏家品评了很久,说着清雅妙绝的话,眼神却在犹豫。藏家自认也是懂文人画的,围着书桌转了几圈,指着一处小枝,请先生再添上几朵,当然,文人那种疏淡是要的,但不能太过稀疏,否则就有瘦瘠之感了。先生不动,搁了笔端水吃药。藏家劝说了很久,得不到回应,脸上的笑容有点僵了,手伸过来捉住先生的手,往毛笔那里挪。一排墨汁溅上了藏家的脸,“你自己画吧”。

余教授离开的那个冬天,那是个最冷的冬天。即使走在泥土里,也能隔着鞋感觉土地的坚硬。树木冷作一团暗褐色,野猫也不知缩进哪处缝隙。

欧阳教授和余先生的侄儿轮流在医院守着。余先生醒了一次,抓着学生的手,“那芭蕉树还在吗”?

“他已经糊涂了。”旁边的侄儿小声说。

“我要回家。”余先生又醒了。

一股劲风迎面推过来,欧阳教授裹紧了围巾,顶着风向前跑。他要去找一辆车,把先生接回去。先生的侄儿也同意,已经那样了,让老人回家也许更好。

后勤处长坐在办公台后面,没有抬眼,沉思着某个重大的问题,“哦……先打个报告吧”。

“来不及了?你这情况是什么呀。”处长站起身来,抽出支烟,用食指和中指间滑动着,好像很努力在想办法,忘了点烟。

“他孤身一人,是不容易啊。”他把烟又放回了烟盒,走出去问了几句。回来时,他告诉欧阳教授,副校长开会,那台小车已经出去了。全校就两台车,一台老拉达,另一台大货车。

欧阳教授不能放弃,哀求,“人都不行了,为什么不能接一下。”

“本来就不符合规定,你也知道的。余先生就是个讲师,也不是教授,我已经破例想办法了,你怎么就说不听了。”

他知道是自己不讲理,现在他能讲什么理,他只有一腔无力的愤懑。处长的话把这无力变成了有力,他生平第一次拍了桌子,扔了处长桌上的文件,并扯掉了处长别在胸口上的钢笔。他稍微清醒了一点,看着处长发红的脸,他的脸应该更红,像有烙铁贴在上面,热得让他想撕下来。他开始跑起来,在下楼梯时被绊了一下。他转过身朝那楼梯踢了一脚,嗓子里干哑地冒出一句,“我才不会死在你这楼梯上。”

他想起了表弟,这几年改革开放,表弟开早餐店卖包子,现在买了一辆小货车跑运输。

“你让我运个快死的人,哥,万一死在我车上,我可怎么办?你可别求我,我求你了,我给你下跪了,好不好。”

风更大了,一根树枝经受不住,断裂下来,砸在欧阳教授脚边。他失魂落魄地走着,围巾散了下来。回到余先生院子,他想把先生桌上的照片带过去。他的手扶着篱笆,没有往前推,只是紧紧地攥着。竹片嵌进肉里,好像这种痛能减轻他的痛苦。

远远他看见余先生的侄儿,前倾身体,拉着一架板车。他感到慌乱,慌得要逃走。周围突然变得寂静,心脏跳到了耳边,咚咚地起伏。他走近,板车上一片白,没有下雪,那不是雪。心脏的鼓动加快,他用手抓住头发,盖在眼睛上,又拨开一条缝,好像这样才能固定视线。再走近,他看清了,那是一块白布,覆盖着什么。这时候,风掀开一角,露出一簇白发。这一小簇白发,雪白了整个天地,让世界回到未始有意识的那刻。在开始之前,一切都没有形状,而一根稻草在燃尽的瞬间也不会改变形状。先生回来了,可惜是闭着眼睛回来的。风太冷,那簇白发微微颤抖了一下,每个生命就是这一点点的颤抖。

欧阳教授全身冰凉,膝盖如折断般,跪了下去,头磕到地上,他听到大地的抽噎声。这是个最冷的冬天。

从发现第一根白发,欧阳教授就开始拔,他害怕白色,看到就想起白布下的那簇头发。年纪大了,这记忆反而更深刻。他在枫树下坐一整天,看一片叶子如何掉落。走路的时候,他怀疑自己不是在前进,只不过是面朝着前方,后退着步子。在南方一个小院,他见到一株芭蕉树,叶子黄了,全部垂落下来,样子很难看。“这芭蕉好像专为了展示生命有多脆弱,”主人抱怨着,这树特别好生长,但也容易死。 欧阳教授答应帮一位名画家写画评。第一眼看到画面,他的眼珠马上沉到脚底,不忍再看第二眼,他看不懂这后现代的水墨画,但人家的画值钱,刚从欧洲展览回来,据说一平尺在十万以上。就这一平尺,刚刚能够盖上余先生的脸。还有,这一平尺上,摆着一叠钱,他想给儿子买套房子。他开始参加一些画家的研讨会,努力找出一些好话,以理论的堂皇形式表达出来。对于批评,他比较谨慎,最后这些都变成一些温和的希望。“我并没有违背自己的原则,至少不会把假画说成是真的。”欧阳教授自语,似乎要对余先生有所交代。第一次参加研讨会,工作人员递上信封。其他几位熟练地放进裤袋。欧阳教授也学着他们往裤袋放,但偏偏今天这条裤子口袋浅,只放进去一半,留了一截在外面。这无疑让大家都感到尴尬。欧阳教授走到角落,把信封拿出来,捏小一点,再塞进去。这下裤袋又鼓出来,像长在外面的一个肿瘤。无奈,他只好再次拿出来,缩进了西装袖管里。在朋友的劝说下,他还买了一种高额的投资型保险。“可以留一笔给你儿子”,听到这样的话,他感到安定了很多。

他认真地思考过自己的变化,自己并不是个贪恋物质的人,一碗方便面配豆腐干就很有滋味,日用品也是简单为好。想到钱总那堆积如山的物品,那倒是一种受难,把人消耗进物品中。欧阳教授不知道自己到底需要些什么,仅仅需要给儿子买一套房子吗?余教授的白发又染白了他的视线,他在心上发现一处过不了的关,“我需要点尊严,至少要尊严地死。”

高中同学大鹏夹着书法集来了,头发留长了一些,穿着褐色对襟布衫。

“你从前不是卖保险的吗?”

“我现在是书法家了。知不知道现在艺术才是最火的。”

欧阳教授这才知道,从前的很多朋友都成了书法家。大鹏倒是苦练了几年,又结交了不少圈内朋友,顺理成章地上了几次展览。据他自己说,也算是小有名气了。有个老板看上了他的字,觉得大气周正,摆在家里聚财,便和他签了协议,每年给三十万,全部书法作品归那位老板。大鹏开玩笑说,“有点像被包养了,可不能给别人写字了。”“书法是什么,不过是心迹的震颤,是学养的流溢。”余先生的话老是冒出来。他觉得这固然不错,可总要先让自己站立,有一只自由的手可以握笔,欧阳教授希望自己不要那么迂腐。

大鹏带欧阳先生去参加古琴雅集。欧阳先生发现,好古之风果然盛行,听众里有不少汉服美女,盘高头发,插了几根金钗。他想起前几天参加一位书法大师的雅集,几位道袍美女开道,各执一个花篮,向天空洒着花瓣,雅乐奏起,大师这才缓缓出场。相较下,琴师倒是清素,跪坐席上,凝神聚气,正与古琴对视。大家期待了很久,他才悠然抬起双手,轻放弦上。谁知人群中响起一阵手机铃声,坏了这清净气氛。琴师修养好,只当作听不见,再次起势,右手挑抹了几下,左手正要走弦,另一部手机响了,这次是唱歌,“可是,张士超你这个混蛋,你带着姑娘,去了闵行,你到底把我们家钥匙放在哪里了,你到底把我们家钥匙放哪里了……”歌曲声势庞大,八音齐奏,八个声部共鸣,还有人群中捂嘴的笑声。琴师的指甲在弦上扣出一句愠怒,停了下来,竭力保持脸部清冷的表情,“琴为知音人,还是请你出去吧”。弹了两曲,散了不少人,他们找到那位被驱逐者,“你这歌太牛了,什么歌,最近的那个神曲吗?我也要下载来当铃声。”

上午听琴喝茶,下午听琴喝茶,傍晚,欧阳教授碰到熟人买菜回来。对方很羡慕,说你这生活多好啊,天天听琴喝茶,多雅致。

“差点给雅死。”欧阳教授忍不住说了实话。

余先生的全集终于出版了,一共三本,包括他的论文集、诗文集,还有未完成的五代艺术史。研讨会那天,正好是先生逝世三十周年,欧阳教授特意选了这个日子。

小会议厅坐得很满,圈内的专家几乎都来了。“这比先生追悼会来的人多太多了。”本来应该高兴,欧阳教授却感到有点扭曲的失落。

发言自然也是热烈的。有位老先生拿着话筒不愿放下,从庄子的艺术思想谈起,结合“二王”书法精神脉络,还有苏轼的文人画传统,沿着千年的历史数下来,一直传承到余先生身上,最后还站起来即兴咏了一首七绝。像喝完一壶好酒,他带点醉醺醺的得意,摆摆衣襟,才挺着胸坐下来。快到午餐时间,还有一大半专家没有发言,欧阳教授让学生拿个钟摆在桌上,到十分钟就轻敲一下桌面。为节约时间,吃完盒饭,大家继续研讨。有的人撑不住,半张着嘴,悄悄靠在椅角睡着了。听着他们或从容或激昂、或严谨或散漫的赞美,欧阳先生越发感觉羞耻,就像自己参加的无数个研讨会一样,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许有的人,连先生的书都没有翻过”。他知道这想法有些刻薄。但他分明记得,自己是感觉良好的,尤其会后,总有些人簇拥他,夸赞他的发言“精妙”“在古典底子里陶蒸出自己的气象”。他的笑容不自觉冒出来,很想学着年轻人的样子,伸出手来跟人家“give me five”。现在,他苦笑了一下,原来最可笑的是自己。发言快要结束了,他掏出一张纸,前天写好的总结发言稿,密密麻麻像爬着一群蚂蚁,他念不出一个字。他把稿子折好,重新放回包里。

他站起来,举起先生的一本书,封面有一半是白色的,“你们知道余先生死的时候什么样吗?就这样……”他弓着身体,艰难地走了两步,“就这样,用一架板车拉回来的呀。”他走着,仿佛那架沉重的板车就在他肩上。

高铁上,欧阳先生抱着那株芭蕉,也是这样弓着身,像护卫一个新生儿柔软的躯体。

去年他在无锡相中一棵大芭蕉,朋友从树上分了种苗,培育到半米高。小蕉叶搭在欧阳教授脸上,有一股清凉。对座那位穿褐色皮衣的男人,怀里也抱着一瓶酒,与欧阳教授对视,露出了会意的微笑。

“老兄,你这一看就是好东西。”对面的男人终于说话了。

“不是。”

旁边的人开始议论,有人说像棵芭蕉,马上被旁边见多识广的人否定了,看那小心的样子,不可能是那种不值钱的东西。皮衣男人也加入讨论,根据他周游世界的经历,这应该是南美一种铁皮芭蕉,样子跟中国芭蕉差不多,价值可就不一样了,那东西金贵,据说能治疗癌症。

大家露出敬佩的眼神,看向他怀里的酒瓶。

“这可是我的命呀。1811年的伊甘,法国波尔多产区的伟大年份。”他轻轻抚摸了瓶身。为了这瓶酒,他专门飞去法国,拍卖场上竞争激烈,丝毫无损他的决心。为确保安全,他开了证明,专门为这瓶酒买了个头等舱座位。后来还是舍不得放下,在飞机上抱了十几个小时,“手都抱得抽筋,但想想和几位老友品评这好酒,是人生最大的乐趣了”。欧阳教授没有看他们,低头数着蕉叶上的脉络。

欧阳教授把小芭蕉种在屋前,培上些肥料,5月的天气开始暖和,草丛里开了些白色的绣线菊。

初冬第一次降温,芭蕉叶就全蔫了,过了几天,只剩一个光杆。“也许它过不了这个冬天。”欧阳教授还是用稻草小心包好,进屋继续收拾东西,他要离开了。

第二年春天,这里变成了工地,老房子都准备拆了,到处是挖掘机和工人。

欧阳教授回来的时候,正是夏天,芭蕉叶在他额头上摸了一下。他想起一句诗,“芭蕉心尽展新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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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3-04-05
一回老家休假期间,我闲适如微风中的树叶,轻盈、自在。这段时光,我的大脑也变得轻盈,思维飘逸,到处走神。夜里大脑也不安闲,老做梦,在梦里继续走神。我发现,那神思自以为能上天入地,行走天涯,可实际上只走两个地方:我飘泊过的城市、生我养我的故乡。高二那年,父亲病故,我的学业也跟着死了。以乡下学校的教学质量,考大学的希望就像养鸡希望长成凤凰!就算考上了,学费又在哪里?妈妈妹妹怎么办?妈妈是农妇,妹妹才读初.........
旧年(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2-11-06
三奶奶老了。老了。耳朵完全听不见了。学霸这次回来,提了水果去看她,给她带了云南上等的烟丝,另Я艘惶跄档ぱ獭K挪条凳子,踮起小脚,念着菩萨,把剥下来的柚子皮搁到木窗的窗台上。看样子还打算自己熬药。今年冬天特别冷,明年春上,她还在不在?如果不在,枯树老藤,她要变成一只昏鸦飞走了。也许同样上不了孙家祖坟山。不过,话说回来,身后事,她不管了,谁管?映雪堂人家还在。过年了各各回家,热闹几天,再五方四散。小桥.........
咪娜(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2-12-20
一咪娜是只猫。咪娜是一只两岁又两个月的漂亮的小母猫。对猫而言,咪娜的“身体”已不算小,看上去不太会继续长了;如同发育良好的少女,身材定型,不太会再长高了。它或许会长胖的,若它贪吃的话。但咪娜并不贪吃,简直也可以说,它似乎具有人一样的节食意识,以保持自己“身材”的美观。它每次吃得很少,就像人形容人每顿吃得太少时说的那样:“吃猫食。”它已不像一岁多的时候那么贪玩了。那时,哪怕一个小纸团都会使它发生极大.........
后院(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2-07
傍晚,河边风比较大,临河的这个碧野康城小区人来人往。于东观站在河岸,仰望10号楼28层。那里曾经住着同乡王显虎的伯父。于东观时常随同乡来蹭饭。今天于东观又想喝酒了,他就不由自主地步行到这里,到了小区,见到凶巴巴的保安他不禁伤感:免费提供酒肉的老人几个月前已经见马克思去了。那是个慈祥的老头,他不只是提供酒肉,还对于东观很客气。在这座异域城市,老人是唯一个对于东观那般客气的城里人。于东观疲惫的目光收回.........
惊蛰(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7-22
1我想和你们讲一讲我们庄上赤脚医生的故事。我们那儿叫小官庄,庄上有两个赤脚医生,一个叫杨少俊,住在村的最东边;一个叫王曹全,住在村的最西边。东边的杨少俊除了给村东的人看病外,还给东边几个庄上的人家看病,西边的王曹全除了给村西的人看病外,还给西边几个庄上的人家看病。至于他们医术谁高谁低,小官庄的人经常是要争论的,让杨少俊看病的会说杨少俊医术高,让王曹全看病的又说王曹全医术高。我也曾问过我的奶奶――我.........
苏绣(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3-08
一绣一朵荷花心,方法如下。盘绕丝线,于平展的绷子上。一,两,三,四,五个圆环,叠叠相加;银针带线,穿过圆环,下刺,拉紧,一突起小点儿可成。回旋往复,密密簇拥,一团突起的花心,便依偎在荷花瓣里。这叫打子,我默默背诵。还有散套,施针,虚实针,滚针,数和针,正抢,反抢;每一种针法都像魔法。那点染蔻丹的白皙指尖,游走着几乎看不见的丝线和针头,像是布道,像是招魂。突然之间,万物被唤醒,一座花繁叶茂、蜂蝶飞舞.........
困顿者(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2-02
1 对着镜子,第一次发现自己如此懦弱。我懦弱于看到他却放慢脚步,躲在没有围墙的世界里,用手中的纸屑堵住嘴,然后不加思索地转身离去。往回走时,我几次扬起硕大的手掌,试图狠狠地扇自己几耳光,但是我知道,即使我那样做,内心......
沈阳月(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7-26
抗战期间,在冰城哈尔滨麇集着一群包括萧红、萧军在内的抗争不息的文人。他们用笔作刀枪,谱写出了一曲曲可歌可泣的壮丽诗篇。有些献出了年轻的生命。作家阿成用小说的形式写下了这历史的一幕。 1 不久前,吉林共青团的地下组织,......
咸蛋小子(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7-07
阿琴打电话给她在武汉念大学的女儿小玫,问她已经放暑假了,准备什么时候才回家。阿琴告诉小玫现在顾村的经适房和以前在八村的家完全不一样,“一个天一个地,你有自己的房间了,你如果要忙自己的事情,就把房门一关,没人会再来打搅......
艳阳天(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2-12-22
医生告诉张俊英,已经五年了,她子宫上的恶性肿瘤没有复发迹象,是个好消息。可是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从广安医院出来,她没有急着回家,而是坐在花园廊架的木台上,想挨着太阳晒一会。她低下头,侧靠在一根方柱旁,脸和手被烤得暖烘烘的,非常舒服。张俊英觉得,她这半辈子,就像是游乐场里的过山车,急上急下,却始终都走不了太远。而且,一点也不好玩。清明,无风,也无雨,两个妹妹开着车,去良乡的青龙湖公墓,为老人扫墓。大.........
牛毛井(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2-12-04
一 牛毛井不是一口井。 牛毛井是马岭塬上一个不足三十户人家的小村庄。 老谭转业来到采油队的时候,牛毛井只有两口油井。一口打在村子东边的沟底里,井场旁有一条清清的溪水。一口就在村子西边的山坡上,站在井场,能看到全村人......
花生地(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2-12-15
程相崧,1980年生于山东金乡,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山花》《文学界》《时代文学》《雨花》《鸭绿江》《福建文学》《小说林》等刊物。 白颂决定,这年的八月十五就不回农村老家过了。 她在县城给儿子家看孩子已经两年多......
短篇小说的能量
发布时间:2023-05-10
一 就我所知,写过长篇小说之前没写过几个短篇小说的作家,几乎很少。但写过短篇小说之后再也没有写过长篇小说的作家却为数不少。在他们看来,短篇小说也许能更充分地表明自己的诗学立场。契诃夫、芥川龙之介、鲁迅、博尔赫斯、卡佛......
下弦月(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19-12-11
笑笑不想到深圳,她说只想跟奶奶在一起,一辈子都跟奶奶在一起。奶奶疼惜地笑着说:“傻妮子,怎么能一辈子跟奶奶在一起呢。奶奶老喽,要死喽,陪不了你多久喽!”奶奶不忌讳死,她信佛,天天念“阿弥陀佛”,她有地方去,不怕死。笑笑不知道怎么回奶奶的话,过来搂奶奶的脖子。她闻着奶奶几天不洗头的气味,把鼻子往外翻了翻继续搂着。笑笑十五了,开始懂事了,没有奶奶就没有她。小时候早上奶奶给穿衣服,她叫奶奶叫妈妈。奶奶说.........
旅游区(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2-10-09
下午两点多,我和朋友从他们那个县城出发,自驾车往六十里外一个叫青牛湾的古村落开去。迎面来的多是运煤的大车,轰隆隆的,扬起的煤尘不时撞向车的挡风玻璃。那地方原是个古兵寨,紧傍黄河,又有明代的边墙古堡,十年前就被外地一个财大气粗的煤老板鼓捣成了旅游区。可能想让我先有个印象,一路上,朋友讲的都是青牛湾的事。他是县报社的负责人,平时东奔西跑的,很注重搜集资料,对本地的情况自然摸得熟。我边开车边听他闲扯。到.........
暖寿酒(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6-19
枫树村地处湘中三县的交界处,三县的风俗给枫树村拼凑了一个流传甚久的旧习:七十岁以上的老人寿诞前一天晚餐要喝一顿酒,吃一餐席,谓之暖寿酒。喝酒划拳的口令就是“喝了暖寿酒,活到九十九。”过去能做暖寿酒的人家,都是村里有些头面的人家,日子过得滋润、殷实,男人女人走出去模样甚是光鲜。寿星生日那天做的酒为寿酒,是可以收礼金的。而暖寿酒不能收礼,是百分之百的白吃白喝一顿,亏本买卖。山里人家日子过得紧巴点的,当.........
氢气球(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2-11-21
李健男,汉族,湖南省新化县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现供职于《西藏人文地理》杂志社。作品散见于《上海文学》《钟山》《山花》《文学界》《湖南文学》《广州文艺》《作品》《四川文学》《青春》《微型小说选刊》《金山》《芳草》《文艺生活》《翠苑》《山东文学》《天津文学》《安徽文学》《绿洲》《延河》《山西文学》《野草》《边疆文学》《西湖》等,出版中短篇小说集《有风吹来》《三瓣嘴》《红肚鸟》《天上的鸭子》。曾获郭澄.........
假开心(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2-10-12
“我们认识的时候,你才只有二十岁。”小山喝大以后常常这样说,然后他朝我举起酒杯,oneshot!一口气喝完以后几乎要颤栗着跺一下脚。场所合适的话,我们最愿意喝的是各种烈酒。近两年我们发掘了两个隐蔽的酒吧,隐蔽指的是地理位置。两个酒吧都位于紧挨闹市区的小马路上,没有招牌,但是推门以后,生意却好到不行,经常需要等位。我们都是没有耐心的人,这种时候却愿意忍受。两间都以鸡尾酒作为特色。一间稍微便宜些,光顾.........
天鹅宴(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6-14
墙上的闹钟滴答滴答,也不知啥时起,这个屋里的节奏慢得像蜗牛。今天是正月初三,天气不错。张惠美从阳台上晃悠进来,尖着嗓子咳了咳,表示有要事相告。大男人刘志刚歪在沙发上用IPAD看韩剧,嘴巴一张一合。少年刘乐乐皱着眉盯住电脑屏幕,突然大喊一声:杀了他!然后拍打着鼠标,像公鸭一般嘎嘎叫着,亢奋、凶狠,所向披靡。他正在玩一种叫做英雄杀的游戏,已经连续四个小时没有抬过头了。无人理会张惠美。父子俩全神贯注的像.........
倾听记(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2-10-26
内蒙古赤峰市巴林左旗人,青年作家,发表小说、散文、文学评论等若干,出版有长篇小说《布克村信札》《青春简史》,散文集《别人的生活》等,曾获“新小说家大赛”新锐奖、“中国文学现场”月度推荐作品、第十九届柔刚诗歌奖新人奖提名奖、2012年度《中国图书评论》最佳书评奖等奖项。北京师范大学文学博士。你知道,这年头在领导开会的时候请假是多么难,但我必须这么做,因为我媳妇在电话里哭喊:“他们把推土机都开来了,他.........
红月亮(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3-12
第一部回家父亲说,钢,我们回家吧。叔叔也说,回家吧。火车站检票口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父亲和叔叔架着钢子,被挤得东倒西歪,有那么两三次险些就被使劲往前蹿的人把他们撞分开了。父亲和叔叔一趔趄,钢子也就跟着歪了,像不倒翁一样左右晃摆,摇摇欲坠,幸好他的左右胳膊被他们用力地紧夹着,才没有倒下地。好不容易到了检票的铁栅栏内,三个人,连同父亲和叔叔肩上的两个帆布包挤在狭窄的通道里,每移动一步都很艰难,像多足的.........
倒春寒(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2-10-06
一条新修的水泥路从远处的小镇拐进村子,又钻过村后的大山,直通山那边的城市,紧跟水泥路冒出来的,是路边一栋栋拔地而起的雪白楼房,楼房的主人大都是修路征地的拆迁户。球二爹的房子不在拆迁之列,他的房子与水泥路中间隔着大片田野,为此,球二爹郁闷了很长一段日子。最近几天,马路两边的住户发现,往日里风风火火如陀螺般转个不停的球二爹,居然慢悠悠地沿着这条水泥路转起圈来了。起始,住户们以为他是看新鲜,但慢慢地,大.........
修身格言(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2-11-17
1 夏天的时候,我一直想认识一个女孩,一个年轻漂亮,而且没有男朋友的女孩。 我可以带她出去玩,去鸡公山看枫叶,看云彩。去南湾湖看芦苇,看白鹭。或者去灵山寺进香,抽签,玩遍我们信阳周边的山山水水。这些地方,我已经去过多......
无头夜奔(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5-23
乾隆八年七月十五日夜,暴雨,青河大坝决堤。是夜,成县县令吴文章之女吴小婉,携友人同游于青河。一行人等深明大义,于河中自沉客船,以身堵险,大坝遂安。六省得以保全,成县人民感其恩德。――《成县县志》封文慧1988年出生。同济大学临床医学学士,北京师范大学中国现当代文学硕士在读,研究方向为文学创作与批评。小说《烟花绽放》发表于《青年文学》,并入选《岩层书系:2015青春文学》。小说《日夜浮屠》发表于《中.........
比肩而立 (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2-28
一年过古稀的老画家关天痕,这段日子以来,性子变得越来越古怪了,或者如一头发怒的狮子,银发银须气得乱颤;要不如一坨沉默的石头,呆坐在阔长的画案前,目光散乱地望着窗外。他常大声或悄声地说:“这座庭院是监牢,我就是一个囚犯!”他清楚地记得他的经纪人彭彰夫妇,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到过他的画室了。他们住在省城,五年来一直负责经销他的画作,先前每月必有两三次到这里来取画,再安排一些指定要画的题材。从省城到这座小.........
庞羽短篇小说二题
发布时间:2023-05-15
龙卷风1邹杰伦推着单车,走在小镇的路上。天空昏黄,不远处的修车摊被风吹得哗哗响。把小镇拦腰截断的媚眼河,屏着呼吸流动着。不远处的稻田冒起了浓烟。每逢这个时节,翠鱼镇农民都会把收割的秸秆堆在一起,一捆捆,一道道,堆积起来,然后点一把火,让风带走一切。邹杰伦常常站在稻田前,看着秸秆欢笑着。他闻得到秸秆腐烂的味道,不似这么激烈,一步步地毁灭,消失,安然无尽。万物都会腐烂,他会,那个女孩也会。这辆单车几岁.........
父亲的田(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4-03
一整夜,我一直听到隔壁父亲的房间里传来OO@@的声音,声音不大,时断时续的,仿佛一直在倒腾什么东西。早上起床后,父亲从房间来到客厅,对着我说出一句话:我要回去住一阵子。这是父亲的原话,简单明了,言简意赅,没有丝毫商量的口吻,这很像早年的他。为什么要回去,父亲没有说,这不像现在的他。在我的记忆里,那时我们全家生活在农村,我们一家六口人,父亲,母亲,三个哥哥,还有我,六张嘴吃饭,父亲是家里的大梁,是唯.........
孟春花开(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2-10-30
一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年轻就失去了丈夫。原本是该由两个人一起走的路,如今却留给了她一个人来走,她忽然倍感孤单。 不知有多少个夜晚啊,她把自己和丈夫的结婚照紧紧抱在胸口,又时不时从怀里推开来,在灯光下端详。一......
真火五魅(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3-19
一个有预感的男人都说女人有第六感,不知道男人有没有。反正李皮是有。不知从哪天起,李皮发觉自己像是变了一个人,总会不由自主地有莫名其妙的预感跳出来。比如好端端地坐在办公室里,脑子里就跳出一个预感,家里好像是着火了。李皮赶紧打电话给呆在家里的母亲,母亲接过电话,说,没有啊。再比如,李皮走在大街上时,又突然有了个预感,想到不远处的一条马路,一会有几个人在打架。可真正走过去,那里又都很平静,不时有人走过,.........
无风之始(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6-27
1显然那并非唯一的可能:我驾车带她驶向五里之外的海滩,难以遏制的欲望穿过夜晚雨中车流刺眼的光亮扑面袭来。可笑的是,半路上我便停下车子,冲出车门,吐出一滩酒、食混杂经胃发酵后的污物。那刺鼻的浓烈味道尚未彻底弥散,我已在芳香馥郁的风中躺倒在地。如今回想起那个兴味索然之夜,一切恍惚迷离。原本我不过想要借助酒精麻醉躁动的身体,岂料竟在酒吧一角邂逅了一场可以恣意放纵的艳遇。无可否认,自她出现之际,我已萌生了.........
猎人老冯(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5-19
一猎人老冯死了,死在他自己的猎枪下。暑假我从老家回到学校,父亲打电话来时说起这事,说是在擦枪的时候不小心走火,子弹正打在自己喉咙上,血流不止,异常惨烈。我简直不敢相信,因为就是这个暑假我还跟着他上过两回山,但听父亲在那里对他的老伙计发出英雄易老,晚景凄凉的感叹时,又觉得他不是在开玩笑。放下电话,我的脑中开始拼命刷新检索着关于老冯的一切影像……比如老冯的猎枪从不让人碰;比如他特会选狗和训狗;比如他五.........
布朗运动(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2-11
今年八月,“洋火”死了。我赶回老家参加了他的追悼会,悼词念了十几分钟,我一句都没人耳,没有人比我更熟悉躺在面前的“洋火”。我参加过很多追悼会,看到合眼躺在殡仪馆大厅中央之人时,知道此人再也不能站起来,用老家话讲,一阵喧嚣过后就要到另外一个世界去“睡大头觉”。但对“洋火”,我却没有一点这种感觉。他这么安安静静地躺着,我倒认为他没死,而是在装死。说来话长。一认识“洋火”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当时,我家住.........
村长曾如玉(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6-26
一上坪村的人把村主任叫村长。说这样叫顺口,响亮。曾如玉说在她的心里,村主任也好,村长也好,都与她无关。高中没毕业就打工去了,村里谁是村长她不知道,也不关心。几年之后,口袋里揣着几万块钱回家,将母亲弄到县医院把胃割掉了半边。母亲患胃溃疡多年,吃饭只能吃稀饭,整天还把手按在胸口下面,不然,胃就疼得刀割一般,曾如玉心里那个疼啊。心愿得以实现,曾如玉准备在家侍候母亲一些日子,过完春节,还是要出去打工的。现.........
等待阿尔法(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5-31
一传说,今晚会有红月亮。许多人早早在朋友圈里晒着自己的赏月计划。叶子想不通,红月亮有什么好稀罕的?月亮再红,未必红得过太阳?月亮再红,也不过是一种假象。如果没有太阳的光芒,浩瀚宇宙里,月亮不过是一坨荒凉得不能再荒凉的土坷垃。白月亮是假的,红月亮更是假得不能再假。为那几个小时的假象,做望眼欲穿状,做童心未泯状,做欢呼雀跃状,做不枉此生状,是不是比红月亮更假呢?还要巴巴地去朋友圈左显摆右炫耀,什么心态.........
鞋柜里的人(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1-19
1 那是五月的一天,他在一个几乎密闭的金属容器里被禁锢了一个多小时,汗出如浆,几乎晕厥过去。从十楼办公室坐电梯到楼下收发室取包裹,电梯在九楼的时候,叮的一声,停了。然后,他的老板,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进来了。他眼前......
延长的假期(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4-19
通常来说,被厂方安排到住地后,刘攀就不再去别的地方了。因为周围多是郊外的工业园区,比她每天吃的员工食堂还要乏味。而且,作为项目的现场负责人,也没有时间和心情出来。手底下一堆兵看着她呢,她这样想。可是今天不同,因为她听说新城有个韩国国际城,刚好是在这段时间开业。在她眼里,佛山和吉林,长沙,和南昌,和中国许多鸟不拉屎的城市一样,没有分别。况且从新城回宾馆,坐不上车的话,还要走很长一段路。可她还是强迫自.........
只有逝水流年(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2-10-05
引子据说,从金门大桥跳下去只需要2.5秒。所有的令人窒息的隆隆声都划过夜空,集中在渐渐昏暗的天空中,方小华排在了几十个印度人后面,这件事让她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要排在印度人后面,几十个人像几百个人一样,造成了几百个人的规模和效果,最重要的是速度,谢天谢地,移民官还嚼着口香糖,津津有味,就这样,她误了航班。事实上是这样的:方小华贪图便宜,她从北京飞往纽约时在芝加哥转机,她没有想过一点,就算不排在印度人.........
李村的日与夜(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4-03
驴眼儿驴眼儿一辈子没碰过女人。小沈阳儿他娘故意气他,你老婆呢?驴眼儿嘎嘎两声,还在丈母娘腿肚子里抱窝呢。赌博鬼李一落从来没赢过,不知哪天偷了几只鸡,买了个傻娘们儿,天天蹬辆三轮车,拉着个鼻涕虫在大街上一圈儿一圈儿地显摆。大鬼儿说,大叔啊,你咋不买个去?暖和被窝,还下蛋。驴眼儿干瘪煞白的脸,如落了地的树叶样儿,要那玩意儿,碍事绊楞脚地。吧嗒吧嗒嘴又说,哪来的钱啊,这辈子,就等着收兵回营了。说这话时,.........
布鲁克林宝贝(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2-10-28
1 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是你十七岁的女儿――田妍靠在卫生间门外,自认为明白了一个真理。 黑漆木门内,正关着一个“最可怕的东西”――田妍十七岁的女儿,瑞娜,身高一米七的大孩子。 “出去,神经病――”三个小时前,瑞娜对......
红草湖的秋天(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5-09
居家过日子的人,开口不离“柴米油盐”。这四个大字的头一个便是柴,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更难为无柴之炊。小镇蛰居在土山一褶,国家的能源还垂青不到这儿的公民们。于是,就幸亏得老祖宗神明,种下了偌大的一片草,赐福于他的子孙。......
寻找灵魂相近的人(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2-12-17
傍晚出门时,马茫的老婆和女儿、马茫阴郁的母亲、马茫自己,都没预计到他会跟人打架。马茫天生老实,与世无争。而且马茫起初并不想打架,只想挨几下揍了事,特别是,向他围拢而来的两个人中的一个,用粗鲁而骇人的语气,让他搞明白了自己挨揍的原因。一个智力正常的人起码要具备掌握因果关系的能力――马茫顺应天命,离开自己那辆破旧的车子,以免那两人的拳脚波及到他。他们非常狂暴,仿佛饿着肚子而来。马茫被迫不停地转动身体,.........
试析沃尔夫短篇小说《说愿意》的主题
发布时间:2022-11-28
摘要 美国当代作家托拜厄斯・沃尔夫的短篇小说《说愿意》(Say Yes),表面讲述的是一对夫妻间的日常争执,但作品的主题却与夫妻关系无关。本文结合作品创作时的文化背景,通过解读小说文本,来分析小说的主题。本文认为这篇作品的主......
论法国短篇小说中的现实主义
发布时间:2023-01-02
在文学作品的神坛中,法国文学尤其法国短篇小说一直占据着重要地位,备受人们喜爱和称道。法国短篇小说篇幅短小精悍,大多以现实主义为主,采用以小见大、由点及面的手法,从小人物的普通故事和生活去揭露一个时代、一种现象、一种精......
扫帚树与人病(短篇二题)
发布时间:2023-01-15
宁可,陕西文学院签约作家,鲁迅文学院陕西作家班学员。在全国二十余家文学刊物发表中、短篇小说近五十篇。出版长篇小说《日月河》、中短篇小说集《明天是今天的药》。现在陕西宝鸡某企业工作。 扫帚树 村子位于深山之中,树木就......
死亡与欢颜的两夜(短篇小说两则)
发布时间:2023-03-24
蔡骏悬疑小说家。2000年开始悬疑小说创作,中国作协会员。先后出版《病毒》《猫眼》《生死河》《地狱变》《谋杀似水年华》《天机》《人间》《最漫长那一夜》等26部小说,作品总销量突破1200万册,并连续13年保持中国悬疑小说的最高畅销纪录。被《人民文学》选入“未来文学20大家”。万圣节的焰火葬礼一夜真美!原来白天放烟花也这么好看!惜朝,告诉你,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烟花了!――《逆水寒》电视剧版(原著:.........
罗恩?拉什短篇小说艺术特色初探
发布时间:2023-08-04
摘 要:罗恩・拉什是美国当代诗人、小说家,他不仅是《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上的常客,在评论界也备受权威的赞誉,然而目前在我国的关注度还很低,对他的评论更是寥寥无几,且尚无对其短篇小说艺术特色的评说,因此笔者拟从个人的阅......
短篇小说的庙与精神异化者的灰
发布时间:2022-08-31
文学创作讲究内容和形式的契合,但实际上,形式通常绑架内容,作家为了表现特定的思想使用特定的艺术形式,如同古典小说中的“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长篇小说经常使用,后来短篇小说也这样用,从而出现了短篇无盛景的说法。在有限的空间内蕴藉地展示官场的千姿百态,这种传统手法明显捉襟见肘。杨少衡是全国颇有影响的作家,有自己的独特构思。他以精妙的构思从一次上山“拜佛”的小事写起,通过两个主要人物的心理活动和行为侧面.........
病(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2-10-19
1回到蘑菇岭,是下午两点,天下着雨。张客看着檐下的雨线,地上打出来的雨坑,想起了离开村子那天,也是下着雨的。好象是那场雨,一下就下了二十五年了。不过那时候的雨,是狂风暴雨,如今这雨却显得绵长、温顺了。门是虚掩着的,张客在门前站了一会,还是伸手推开了门。张客在天井的角落里站立了一会,缓过了神来,才走进厅里。大哥子鸣正在屋里看书,他抬起头来,张客就看到了那张脸,黝黑、浑圆、厚重,与离开时没有太大的改变.........
毒(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1-26
一周昆异常兴奋地闯进高局长的办公室,一进门,抓起办公桌上的茶杯“咕噜咕噜”就喝,边喝边说,好渴哟。喝完,左手抹了一下嘴巴,右手伸出去说道,给我来根烟。高局长从电脑前抬头一看,吓了一跳,就说,你这是怎么回事?搞得满面是血?一边说一边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支递了过去。周昆接过烟,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燃,深吸一口,用手摸了摸额头,说道,今天去黑龙洞……高局长站起身来打断他的话说,先别说黑龙洞,你看.........
天色(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2-11-24
和往常一样,秋涵不紧不慢地走出家门,沿着小城的环城路走上一里、二里地,躲开人群,潜在暮色里慢慢又独自走回家,打开一个人的电视,随意摁出一个频道,听电视里呜呜啦啦的节目,不知不觉中睡意已浓,便关了电视,回卧室睡去。许多年前,秋涵可不是这样。那时,秋涵刚参加工作,在机关打字室工作,两条乌黑的麻花辫,白晰的皮肤能看到发丝一样的血管,水汪汪的眼睛,似两潭秋水。秋涵总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来上班,又一个人安安静.........
陶泽祥小小说两篇
发布时间:2023-03-25
教我说谎没商量 深山村有个出名的养羊大户。这些年,他靠养羊成了村里的首富,他就是杨荤。 杨荤平时说话没个水准,常会闹出啼笑皆非之事。 昨天,村主任找到杨荤说:明天县里的几位领导要到他家走访,要他作好汇报准备。 ......
初明小小说两篇
发布时间:2023-03-27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三十年前,他住在河东。他叫大水,出生在河边一户渔民家里,世世代代靠打渔为生。大水沿河上下游走不定,这也养成了他像水一样形状不定的性格。 这一年,大水处了个对象,小草姑娘,比大水小两岁,浓眉大......
戴希小小说两篇
发布时间:2023-01-12
恼人的空气 迷人的雪山,美丽的冰川,澄澈的湖泊,辽阔的牧场,黛青色的山峦,原生态的丛林……花香鸟语,蓝天白云,清新纯净的空气沁人心脾……一踏上新西兰的国土,旅行团的成员就眼前十分亮堂,飘然欲仙。 可忽然,有个英俊健......
玫瑰石传说―前传篇
发布时间:2022-08-16
在洪荒时代,水神和火神因隙打了一架,而水神输得不甘心,硬是把西边的不周山给撞裂了。天倒了一半,并出现了一个大窟窿,女娲娘娘怜悯苍生,架火用五色石炼浆把天给补好。剩下没用完的,就丢在东洲的一块净土上。《山海经》图考,据......
绑架(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1-19
笔名资格、伯臣,湖南衡阳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领导科学学会会员、郴州市作协名誉主席。先后在《文艺报》《创作与评论》《安徽文学》《散文选刊》《海外文摘》等报刊杂志发表过作品,出版各类文学作品集12部,近300余万字。长篇小说《走出大山的女人》获长篇小说杂志社2008年度最佳小说特别奖;长篇小说《城管局长》获2009年度“安徽文学奖”并改编成电影在全国放映,属于新影集团98部公益.........
长篇小说《香飘四季》创作的前后探究
发布时间:2023-02-17
成长为革命作家 陈残云,原名陈福财,1914 年 3 月 25 日出生在广州市北郊石马村一个贫农家庭里。他6 岁丧父,因家境贫困,小小年纪便跟随母亲下田干活、砍柴、摸鱼虾、替别人看牛,以补贴家用。1922 年,他进村私塾读书,每天放学后......
考试(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5-26
一我父亲张宽从部队转业到地方的那一年,他四十五岁,我年方十五,正由初中升读高中。当时有人问我,你父亲在部队干得好好的,还是团里的主官,一团诸侯,为什么要转业?这些人真的是杞人忧天。我回答说,那是我父亲的事,我怎么知道!我父亲萌生转业的念头后,态度非常坚决,简直秤盘星里灌水银――铁了心。他说他选择当兵或许就是个错误,要是走读书考学那条路,他的人生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了。我觉得他说的话有点自欺欺人,若不是.........
语言学视角下海明威短篇小说的语言特点研究
发布时间:2023-03-24
海明威是20世纪美国最优秀的文学家之一,其短篇小说语言具有口语化、生动化、客观化、简约化等特点[1]。许多研究者也对短篇小说的语言特点进行了深入的分析,然而从语言学角度综合分析其语言特点的研究相对较少,因此,本文从用词风格......
边疆幽默在《布莱特·哈特最佳短篇小说》中的体现
发布时间:2015-08-21
摘要 布莱特・哈特是一位重要的边疆小说家,他笔下的“加利福尼亚系列”故事继承和发扬了美国边疆小说中的重要元素,如边疆意象,边疆幽默和边疆精神。本文旨从布莱特・哈特短篇小说中的边疆幽默入手,力图探讨边疆幽默在美国文学史上......
吞剑者(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2-12-10
1991年8月出生,山西太原人,中国传媒大学电影学硕士,现居北京。作品见于《文艺报》《连云港文学》《儿童文学》。长篇剧本《校服》《不法之徒》《团圆》入选广电总局扶持青年优秀电影剧作计划。镇上来了一个女吞剑者。我从邮局出来,手拎一瓶酱油和一封信,看见一群人围在镇中心小广场上。根据围的圈数,我判断出车祸了。一般来说,围一圈,是崔疯子在犯病,围两圈,是河南家耍猴的来了,有时猴也耍人;围三圈,是庄家大公子.........
中小学绿化树种
发布时间:2023-04-26
中小学校园绿化树种的选择 校园是学生的主要学习和生活的场所之一,校园内环境建设的好坏直接对学生的身心健康产生很大的影响,而绿化树木对校园环境尤其是室外环境的质量起到了很大作用,这就要求我们在选择绿化树种时要科学合理。......
干瞪眼(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3-12
万 宁 湖南岳阳人,中国作协会员,株洲市作协主席。1991年发表文学作品。作品散见于《人民文学》《当代》《十月》《小说月报・原创》《湖南文学》《长江文艺》《天涯》《芙蓉》《文学界》《芳草》等文学刊物,并被《北京文学・中篇......
海勒根那小说两篇
发布时间:2022-11-18
羊圈里的弟弟 我的家是在一个叫白音查干的地方,毫不起眼,在所有地图上都无法找到。家乡的草场十分破败。说是草场,那是人们习惯的称谓,其实那只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沙荒子:凹凸无序的沙岗,各种丑陋不堪的乱蓬蓬的草长在上面,更多......
拿来,酒瓶(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5-16
1北街是塘镇最古老的一条街,房子又老又旧,雨季来临之时,屋顶的瓦片都长出了绿绿的霉菌。路边高低不平挤挤挨挨的小楼年代久远,不论光线如何腾挪跳跃都照不进一楼的大堂,白天也黑灯瞎火的。安的还是老旧的电线,一条摸起来略微粗糙的线在底部打了个结,从墙上垂下来,人进去一拉,咔嚓一声,昏黄黄的灯泡应声而亮。老郑每次从机关大道的龙凤茶楼回到家,总习惯摸着墙,抓到那条线,才安下心来。他对家里的桌桌椅椅、锅碗瓢盆的.........
长篇小说出版信息
发布时间:2023-01-30
提供这个信息,是为了让读者了解国内长篇小说最新出版状况。本期信息尚不完整。希望各出版社的编辑朋友提供支持,在每单月一号前,将你们近两月内出版的长篇小说篇目和定价告诉我们,使我们在为读者提供完整服务的同时,也能为你们提......
耳光响亮(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6-18
一啊――皮一修在医生引导下,迎着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张开乌洞大嘴。医生的手电摁开,光柱像条白蛇“哧溜”钻进皮一修臭气熏天的嘴里。于是,内面桃红色的口腔、绛紫色的舌苔和藏满烟垢的槽牙毕现无余。皮一修紧闭双眼,任由镊子在他的烟嘴内拨弄。镊子碰到牙齿,他听到了坚硬的声响,带着金属撞击石头的质感。医生说:“咦,找到了,这儿。”然后,他感到左上腭被挑开,镊子的尖刺用力戳破某个软溜的东西,随后有腥咸的液体流出来.........
菲茨杰拉德短篇小说《本杰明·巴顿奇事》多重主题分析
发布时间:2023-07-13
摘 要:据说司各特・菲茨杰拉德是从马克・吐温的一句话中获得了撰写《返老还童》的灵感,那句话是这样说的:遗憾的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是在开始阶段,而最糟糕的时光则是在结束的阶段。菲茨杰拉德只是把这句话在一个完全正常的人身......
第二篇 “病树”“烂树”症状
发布时间:2023-02-27
62名落马的“大老虎”只是十八大以来反腐的一个缩影。仅2014年,全国检察机关共立案侦查贪污贿赂、渎职侵权等职务犯罪5.5万余人。 因违纪违法被查处的中共官员在中央纪委的官方语境中对应的语词之一是“病树”“烂树”。在中央纪委......
试论赵树理的“难题”小说
发布时间:2023-06-07
每个新社会都有一部苦难的前史。炮火连天,弹痕遍地的人间城郭在中共领导的新民主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革命之后,旧貌换新颜,天翻又地覆。农村社会的权力秩序、社会结构和文化惯习遭遇革命之后,创生出全新的形态。新政权越出了一姓一家......
从认知语言学视角探析劳伦斯短篇小说标题的主题张力
发布时间:2023-07-17
从认知语言学视角探析劳伦斯短篇小说标题的主题张力 “张力”一词源于英美新批评派理论家艾伦·退特(Allen Tate),已被广泛运用于文学理论中。他指出张力 (Tension)一词并非一般的比喻用法,而是作为一个特定的名词使用,是通过去......
谁曾夜殇短信情长
发布时间:2023-02-05
他不是一个爱发短信的人,不管是谁,有事情,一个电话打过去,直截了当地解决。短信太麻烦,一个字一个字地摁来摁去,手指生生地疼。 后来,他认识了女孩A。A很平凡,但很爱他,对他特别体贴和关心。不管是早或晚,总有“嘀”的一声......
关注家庭危机的“80后”小说
发布时间:2022-12-27
当德南给我递任务单时,我满口应承,决定为吴纯的小说做个综论,系统地评论这位广东的“80后”小说作家。后来我有点儿后悔了,阅读她的小说,其难度不亚于阅读像残雪这样的先锋作家的小说。对吴纯小说的评论,我准备了很久,她发来9篇......
论宁可小说《扫帚树》的象征美
发布时间:2023-02-13
陕西当代文坛在路遥、陈忠实、贾平凹 “三棵大树”之后还有诸多清新、有力的文学力量。宁可就是其中之一。宁可是陕西省作协签约作家,也是具有填补陕西当下工业题材空白意义的一名作家。他的小说创作追求可读性、想象力和小说意旨指向......
谁说老年无性事
发布时间:2022-10-29
镜头一:这天,某市派发人们期盼已久的“伟哥”,尽管当日天公不作美,风狂雨骤,但打着雨伞穿着雨衣的人们早已排起了一条长龙。想不到队伍中的第三人,竟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好心的人告诉她,今天派发的药物不适合她用,但她诡......
浅析帕斯捷尔纳克长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6-27
[摘要]帕斯捷尔纳克是二十世纪著名的抒情诗人和小说家,由于在现代抒情诗歌和俄罗斯散文的传统领域所取得的显著成就,他在1958年被授予诺贝尔文学奖。他最著名的作品《日瓦戈医生》再现了二十世纪俄罗斯知识分子的精神力量和功勋,他......
中国文学期刊中篇小说选目
发布时间:2023-01-19
《中国作家》 2015年第7期 下乡 申一鸣 《大家》 2015年第3期 捕鱼人 刘东衢 《山西文学》 2015年第7期 孩子生病时我们都做些什么 张 暄 《花城》 2015年第4期 和羊在一起 格 尼 《作家》 2015年第7期 二胎 方 淳......
毛姆长篇小说的乌托邦情结
发布时间:2023-01-29
摘 要:本文通过考察毛姆的三部长篇小说――《月亮和六便士》《面纱》和《刀锋》,观察到这三部小说都带有浓厚的乌托邦色彩,而且主人公无一例外地在乌托邦般的异域中得到灵魂的净化和精神的升华,解决了在原先现实生活中的精神困惑与......
与青春无关的日子(中篇小说)
发布时间:2023-07-13
一熊壮壮的再次出现是二十年后。我家里网络出现了问题,儿子叫来了维修人员。打开门的瞬间,我突然失声了。这体似棕熊的男人竟然是熊壮壮。“熊壮壮?”我大叫着。“唔。”熊壮壮还在对我进行确认。“我是关彤,你不认识我了?”“哦,是你啊。”他的表情没做出太多变化,见到我也毫不惊讶。儿子向他说明了网络问题后,他拖着笨重的身体走到了路由器旁,蹲下来,从挎包中翻出了工具箱和一根网线。他沉默不语,很安静。我有很多话想.........
鱼的眼泪在飞(中篇小说节选)
发布时间:2023-03-26
灯光从天花板上有力地泻下来,整个房间笼在金黄中。苏渔在沙发上坐着,听大光吹牛,心里却已长了很深的草,荒草。本来有些热的脸在一点点变凉,已经有些冰手了。大光的头很亮,只有不到七分之一的地方还有头发,而且盘踞在脑后,所以......
《母亲的村庄》(长篇小说节选五)
发布时间:2023-07-26
几个月后的一个秋日,地里的庄稼已基本收完。在队长刘老黑的督促下,南蛇湾村的秋收加快了步伐,原先田野里大片大片的芝麻、黄豆、玉米都已安详地躺在了生产队的场上。村外的几个大场堆满了高高低低的粮垛。就连那几百亩红薯也都被一耙子一耙子地挖起,堆在生产队的仓库里。放眼望去,田地里一片秋日的荒凉和无奈。一大早,母亲便起了床,领着6岁的大姐,拿着筐子,扛上耙子,走出了村外。穿过村东的河湾地,又过一条小河,来到了.........
《短文两篇》单课训练
发布时间:2015-09-15
【基础测评】 1.给下列黑体词注音或根据拼音写出相应的汉字。 夕日欲颓( ) 荇( )交横 未复有能与( )其奇者 沉lín( )竞跃 晓雾将xiē( ) 相与步于中tíng( ) 2.下列黑体词解释有误的一项是( ) A.五色交......
论宋代文言小说的篇末议论
发布时间:2023-01-02
摘要:文言小说中,在篇末附加议论的情况在唐传奇中就已经出现,这种篇末议论形式最早来自“史评”,而后为小说家所采用。宋代文言小说中的篇末议论在依循唐人之模式的基础上又发生了不小的变化:议论文字冗长且具备独立文体形式;议论......
赵树理早期小说文化内蕴解读
发布时间:2013-12-18
【内容提要】 本文从文化层面对赵树理早期小说的内蕴进行解读,以矫正以往研究中单一的政治视角切入的倾向。论文从风俗习尚、国民尤其农民身上的奴性和人性之恶三个层面对赵树理早期小说的文化内蕴进行梳理和论述。 一......
谁说“多肉”就不美?
发布时间:2022-10-30
这年头咱们以瘦为美,肉太多的绝对不够格?不不不,一大群多肉植物爱好者绝对会拿出它们心爱的植物,告诉你谁说“多肉”就不美!它们或许不如鲜花轻易便能绽放出美丽,可你却依旧心生喜爱,发现它们别样的可爱魅力;它们或许少一分娇......
论小说《家庭制造》中的不可靠叙述
发布时间:2023-06-22
摘 要:不可靠叙述是当代叙述学研究中的重要问题之一。这一问题所产生的争议主要集中在隐含作者的建构当中。修辞方法和认知方法分别从作者和读者的角度来看待这一问题,认知方法的贡献在于突出了判断不可靠叙述的文本外标准以及不可靠......
村上春树小说中的动物形象初探
发布时间:2023-07-03
【摘 要】村上春树作品中动物形象繁多。这些动物形象可爱、有趣,且大都具有一定的象征意义。可以说如果没有这些丰满有趣的形象,村上的小说将会大大失色。本文选取代表性的“村上动物”:“鼠”、“羊”、“猫”和“鸟”为主要考察对......
简论明清长篇小说中的服饰艺术
发布时间:2023-05-15
摘 要:服饰描写在文学作品中的历史源远流长,表现也是丰富多彩的。明清以后,随着小说创作,特别是通俗白话长篇小说的繁荣昌盛,服饰描写逐步发展为小说人物个性化的艺术手段,人物服饰描写艺术随着人物个性化的进程、不同的时代文化......
阴性返魅——解读徐小斌中篇小说《双鱼星座》
发布时间:2023-06-26
" [摘要] 女性主义者认为,进入父权制以来,女性作为一个"人"的权力被剥夺,已经很久了。即使在现代社会,某种程度上依然存在着以男权为中心的历史限定的文化模式或文化霸权。徐小斌的小说《双鱼星座》以女性的视角,叙述了女性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