浠水:养鸡大县进退维谷
短短几年间，湖北浠水县迅速成长为“全国养鸡第一县”。然而，今年以来的蛋价持续下跌探底，令该县计多年之功培育起来的这一产业面临全线亏损。是“保鸡保蛋”再撑些时日，还是“断臂自救”减少亏损？遭遇低迷的行情，当地政府和广大农户双双陷入两难境地。
上午十点，侯一伟（化名）从屋里走了出来，在门口站了几分钟，当看到有邻居走了过来，他迅速转身回屋，从里面把门锁了起来，面无表情。 最近一个月里，从侯一伟家路过的人，都忍不住通过铁门的小口往里张望，包裹着两层小楼的院子，似空宅一般，寂静无声。 这一个月以来，侯一伟很少在村里露面。整个浠水县余堰村的村民都知道他家里发生了悲剧的变故。 2011年7月，在南方打工的侯一伟听说老家浠水县养鸡发了大财。于是，他和妻子任小艾（化名）结束了十几年的打工生涯，怀揣着十几万元的存款回老家开始做起了养鸡生意。 回到家的侯一伟，就开始建鸡棚、买育苗，前前后后花光了家里所有存款，然后又到银行以9.9厘的利息贷了5万元。 侯一伟心里盘算着，2000多只小鸡，三个月后开始下蛋，鸡蛋以市场价210元一盒来算，每天可以赚500元。一年多的时间，成本就可以收回。 从侯一伟把鸡苗带回家的那一刻起，每天都几百块钱往里面投入，而一般小鸡要三个月才可以下蛋，下蛋后鸡蛋还只能亏着老本卖。 一向感情好的侯一伟夫妇，自从养鸡一来，争吵就接连不断。原本脾气很好的侯一伟，经常为一点点的小事就发脾气。 面对任小艾无休止的吵闹，侯一伟暴跳如雷，一拳头砸了过去…… 把父亲送到医院的侯一伟，晚上赶回家时，没看到平时一天到晚都在鸡棚忙活的任小艾。找到卧室里，才发现妻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上放着一个农药瓶子。36岁的任小艾，再也没有醒过来。 看着5岁的小儿子和刚上初中的大儿子，侯一伟后悔不已，痛苦不堪。半个月后，侯一伟把2000多只鸡，以3.8元每只的价格贱卖，此后便闭门不出。 全线亏损 “你说我们压力大不，浠水养鸡赔钱的事情不止一家，跳楼、服毒、上吊自杀有十几人了，还不说离婚、离家出走的。杨果镇的一家夫妇，养鸡赔了30多万元，老公上吊，老婆服毒。丁司垱镇的夫妇两个，从银行贷款90万元，养了1万多只鸡，因为鸡蛋价格下降，无法支付银行贷款，支付不起每天庞大的开支而自杀。”浠水县洗马镇最早开始养鸡的周立志跟记者说。 “农村人挣个钱不容易，银行的贷款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而且鸡蛋行情低，不但不赚钱还每天倒贴钱，谁受得了呢。”李中华说。 李中华说，就怕鸡生病，太难治。现在这疫苗那疫苗都用，最初鸡幼苗的时候，厂家说幼鸡每隔10天就要喂一次药来预防疫病。小鸡喂一次疫苗每只鸡就需要1块钱，每次都要四五千块钱。 “我们这边也没有技术人员，只是鸡生病了就到卖药的地方，跟卖药的人说鸡的症状，他就给我们些药，也不知道鸡到底是生的什么病。今年初一场流感把大部分鸡的输卵管烧坏了，就算鸡能救活，也下不了蛋。”李中华有些无奈。 “每天还要不停的往里面贴钱，越贴越多。实在撑不下去，今年2月份把4800只鸡，以2.8块钱一斤的 价格全部卖掉了。” 把鸡卖掉的李中华一脸愁苦，现在他又开始筹备着养猪了，他说，养猪比养鸡好养一些，最起码不用总喂药。 国家级示范养殖场负责人安先生称，目前行情不好，他们每批育雏量，也已由16万只以上减为14万只，而目前产蛋蛋鸡只存栏仅1万只。他们能做的，就是降低产量等待市场回暖。 养鸡潮起 浠水县的养鸡热，最早可以追溯到2000年。那时候，从河南、山东等地转过来的一批养殖户，因河南山东等地空气土地污染严重，而浠水自然环境较好，温度适宜，阳光充足，适宜大多数家畜、家禽的生长发育，便在浠水扎了根。 “最初只是十几家来这里养鸡，因为空气好，鸡只要打了疫苗一般情况下就不用过多的喂药，疫情很好控制。这到武汉交通也便利，有专门到武汉来收鸡蛋的，用户也不愁销路。日积月累，浠水的养鸡户越来越多。”浠水县畜牧局一位负责人讲。 从2007年开始，浠水县委、县政府便明确提出了大力推进蛋鸡产业化经营的工作思路，利用政策激励机制，推行养殖模式，扶持蛋鸡产业发展。 彼时，当地政府官员普遍认为，2008年亚洲经济危机不但没有影响浠水县发展，还带来了“鸡遇”。 “我们的养殖规模每年都是翻着筋斗朝上走。”畜牧局副局长石松林说，这些年，市场蛋价虽有波动，但整体呈上行趋势。 仅以广东人戴良斌为例，他2009年便开始在浠水设点收购，每天“走蛋”5万斤。 浠水县畜牧兽医局局长陈建国介绍：蛋鸡市场行情好，一件收购价最高达到210元，平均一只母鸡每年可赢利30元。以投建万头鸡场为例，固定成本投入大概40万元，流动资金为30万元，如按前两年的行情计算，一年便可赢利30万元。 在2010年，浠水蛋鸡只平获利和鸡蛋收购单价均居全国第一，浠水县蛋鸡产业纯收入过7亿元，人均增收700元，是名副其实的全国养鸡大县。 比较高的鸡蛋收购价，持续了18个月左右，许多养殖户都赚了不小一笔钱。以至于大多数在外打工的人都纷纷回家开始养鸡。《新楚商》记者在远离集镇的洗马镇龙头山村看到，只要有住户的几乎都盖有鸡棚，人口不足1000人的村庄，养殖大户已有数百家，其中有5户养鸡过万只。 蛋贱伤农 浠水县红莲养鸡专业合作社社长李保山称，从去年底起，鸡蛋价格就“跌跌不休”。李保山说，他牵头成立的合作社有会员157户，如果鸡蛋价格不能短期回升到成本位，那么合作社中一半的专业户，会从负债变成破产。 “鸡蛋并不愁销。”李保山说，除浠水本地市场外，他们的鸡蛋主要发往南方市场，整个合作社，一天大概能产几千件的鸡蛋。“就是价格上不去，不仅在浠水，全国各地鸡蛋价格都跌得厉害。”而鸡蛋又不像别的食品一样，储存期长。“顶多存放1个月，不可能等价格好起来了再卖，现在即便亏本，也只能顺势而为，随行就市。” “我们这边的鸡蛋都是等着人过来收，价格完全是中间商说了算。而且我们这边的鸡蛋卖出去，每箱鸡蛋要加2块钱的上门收的运费。如果鸡蛋小，每箱不到45斤，还要另加钱。”已经养鸡五年的周立志说，如果少了中间环节，鸡蛋的价格也就不会跌这么厉害，而我们都是农村人，识字也不多，靠我们自己去找渠道也很难。 周立志说：“今年亏本严重，我们承受不了曾经联合一些养殖户找过政府，但是政府没有任何帮助，这边谁想建鸡棚还是照样建，亏本的照样亏本。由于养鸡的养殖户多了，这边的空气也污染了，现在疫情越来越难控制，一般在小鸡下蛋后，几乎每个月喂一次药来控制疫情，但是现在20天就要喂一次，这样以来鸡的产蛋率大大下降，有30%的鸡都是两天下一个蛋。” 如今，“跌跌不休”的蛋鸡价格，已跌到8年来的新低。浠水当地的养殖户普遍认为，高利润导致蛋鸡养殖量的快速增加，导致蛋鸡养殖量供大于求。到2011年下半年育成鸡的大量开产，鸡蛋存贮量大增，直接导致了鸡蛋价格急剧下滑。 怪圈突围 采访中，许多养鸡户均表示，以当前的蛋价，他们只有把产蛋鸡卖掉转行，撑下去会亏的更多。 “鸡蛋卖贵了，消费者接受不了；鸡蛋便宜了，又没人愿意养鸡了”。业内人士表示，“蛋贱伤农，蛋贵伤民”，浠水县想要突围这个怪圈，还需多元化发展鸡蛋加工业，深化产业链。 2月23日，浠水县政府主持召开蛋鸡产业发展会商会，邀请全县蛋鸡行业35位代表及18家职能部门、10多个重点乡镇分管领导，就引导浠水蛋鸡行业健康有序发展进行商议。 随后，县畜牧部门发出了《致全县畜禽养殖场（户）的一封公开信》，帮助分析市场形势，就春季饲养管理、疫病防控作出技术指导。承诺将联合县公安、工商、商务、物价等部门加强监管，全力维护市场秩序。 “这个时候只能做好几个工作，一个是搞好疫病防控，把鸡养好；第二个是要想尽办法解决饲养过程当中的资金困难问题，也希望我们相关的部门、相关的单位，特别是经营的部门给予这些养殖户大力的支持，把我们县的蛋的产业做强做大。”石松林说。 “浠水是养殖大县，完全可以延长产业链，建立一些蛋产品加工企业，或者政府做一些引导帮助我们来把鸡蛋运出去。”一养殖户说。 湖北省畜牧局一位专家接受《新楚商》记者采访时表示：浠水县可以变“普通蛋”为“品牌蛋”，开发高碘蛋、高硒蛋、低胆固醇蛋如等品种的营养蛋，形成差异化竞争优势；在深加工上做文章，开发蛋粉、蛋黄酱等深加工产品，延伸扩展其使用范围。 “引入一个大型的深加工企业，一直是浠水这些年的招商重点。但效果并不理想，目前尚无一家企业有这种合作意向。”浠水县政府的一位负责人说。 养鸡户周立志说，我们曾经多次去找政府，希望能获得帮助，但是有官员竟然说，我们又没有逼着让你们养鸡，是你们自己要养的，政府有什么办法？ “希望政府能够给予一些实质性的帮助，比如银行贷款降低利息，可以找商家直销，引进一批加工企业，把浠水的鸡蛋包装形成品牌出售。请一些技术人员，免费上门做防疫等方面技术指导等等形式的帮 助，把我们村民的损失减少到最低，我们的日子也好过一点一点。”一个65岁的养殖户说。 目前看来，浠水县当下似乎并没有找到解决问题的良方，无奈之下只能控制新增养殖户。该县洗马镇一村干部告诉记者，“政府多次召集村干部开会，想通过严禁村民占用自家农田盖鸡舍的措施，来控制盲目投资、新增养殖户。” 但是在竹溪，洗马，余堰村等地，村民纷纷表示，没有收到类似的公告。3月21日，记者在竹瓦、巴河等乡镇沿途看到，纵然是当前低迷的蛋价，也仍然有农民“逆风入市”，一栋栋新建的鸡舍在各地拔地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