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推开窗,一株桃红斜立于窗前,机关院子里的那株桃树的枝丫上已蹦出星星点点的花苞,天空中抖然有些篷勃的躁动了。
又是春天。
该是桃李争艳的日子。
我想到那个小镇上的一隅。一栋两层楼的红砖瓦房,屋后是一片青山,满山的樟树,郁郁葱葱,间杂着青青的翠竹,有白鹭在丛中飞翔。山脚下一畦菜地,菜地边有一株孤独的桃树寂寞地开着。
那一年我刚大学毕业,又很幸运地考取了省委组织部的选拔生,终于长吁了一口气,人生的大门又将是一个新的开启。看到同学们一个个满脸焦急地穿梭于人才市场的人群中,我的心底有了稍许欣喜,但脸上却静如止水。我不想让同学疾妒我的幸运。
留城!这是女友给我下的最后通牒,在短短的两个字背后,女友娇美的笑容背后暗藏的冷漠让我刚刚勃起的躁动,如一堆火苗突然被泼下了一盆冷水,只剩下了一缕被被青烟袅袅而起。彼时我们在校园后山的树林一角约会,当我把这个消息当作喜讯告诉女友,女友却一把打掉我的手。我的手像蛇一样正准备钻入她胸前。
女友出生省城,又是独生女,与我同系。面对这份爱情,我常常在梦中笑醒。
正是春天,为了庆祝胜利的即将到来,我约女友爬上了岳麓山峰。吹面不寒扬柳风。可南方的杨柳风在湿湿的空气中吹得脸上有些生疼。
俯瞰山下鳞次栉比的建筑,川流不息的车流如蚂蚁奔波在生活的弧线上。心里真的有些难以割舍,这座我生活了四年的城市。这是一座南方的省城,虽然比不上北京上海,但青山绿水,鸟语花香,飞扬着沁人的色香神韵,也飞扬着我的青春梦想。
看!好美呀。女友兴奋地喊道,我顺着她的惊叫声看到在泛绿的树丛中,一株桃花灿灿地开放,格外鲜艳,却又有些孤傲的味道。
我左冲右突,从密密的树丛中挤过去摘了两丫桃花,脸上居然划了一道血口子,不留神让一株狗儿刺拉了一下。学着绅士的模样,我毕恭毕敬地献给女友,一脸虔诚,“嫁给我吧,亲爱的。”
“嫁个头!”女友的脸也如这桃花,艳丽,但不寂寞。“等你有了位子、房子、票子,我就嫁给你哟。”女友的话,如初春的寒风,居然有些刺骨。
我相信你!女友紧紧地搂着我,给我送来了一次长吻。
很快,我接到省委组织部的通知,然而不啻于当头一棒。
我被分配到湘北地区一个偏僻的小镇。
踏上火车,女友在站台上很落寞地向我挥动着双手,我分明看到了她的泪水从光洁的脸颊滑落。
一路无语,我被火车从喧哗的都市拖到了一个清冷的小镇,像是一堆垃圾被扔在这个偏僻的边远山区。
其实,我也是一个农家子弟。
2
一脚踏进小镇,冷静而又遥远。我听到了久违的鸡鸣声,还有此起彼伏的狗吠声,城市中不绝于耳的汽车声、音响声一下子扔进了黑夜中的梦境,遥不可及。偶尔有一两声火车的鸣叫声,却让小镇显得更加寂静。
小镇很小,穿过镇区的街道不消十个钟就足矣。
正是黄昏,落日美丽地悬挂在西边天宇,慢吞吞地望着我这个初来乍到的陌生人在小镇上穿行。一切刚刚安顿下来,在食堂吃完晚饭,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闲来无事,我走出政府大院,出去走一走,熟悉下这个我将要为奋斗的地方,也许是一年二年,也许五年十年,也许是我的一生。
不熟悉路,就沿着一条小巷子走吧,反正是百无聊赖,漫不经心。
路尽处,已是零星的房子,夹杂在一片生机勃勃的菜园中,房子恍若是菜园里一颗巨大的庄稼。
一栋两层的红砖瓦房就显得格外醒目了。
屋后是青山,竟有一株桃树依山而立,正灿灿地开着,我忽然想到了“人间芳菲四月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哎,乡村的桃花都要比城市慢半拍。
见花如见人,我正想进园子地摘一株桃花,怀念女友宛如桃花的笑 。
“汪、汪、汪”,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窜出一只黑色的狗,呲牙咧嘴,向着我狂吠不止,吓得我全身的汗毛一根根立起来,如春雨后的小水竹笋子。
“小黑,小黑,”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很圆润。这条叫小黑的狗立马从门角的洞口钻了进去后,又踅回身来用眼睛陌生而又充满敌意地瞪着我。
只见一个年轻妹崽从屋子里走出来,穿着一件红红的棉衣。我的心突然狂跳起来,这不是我的女友吗?天!很快我冷静下来,这只是一位我素不相识的村姑,一脸朴素的笑,暖暖的,如黑暗中一株小小的在风中飘摇的烛火。
“你找谁呀?是城里来的吧!”年轻村姑望着我问。
“随便走走,随便走走。”我很尴尬地点点头,毕竟我很冒昧地惊扰了乡村平静的一隅。
我惊慌失措地走出巷子。
回到镇政府,脑海中布满了女友的笑脸,还有一丛丛篷勃的桃花……
3
我被安排在镇政府任团委书记,没有级别。
县委组织部的一个副部长专程来小镇看望我,很热情,还说了一大堆让年轻人很受用的话。这让我热情澎湃,心里立马许下了扎根农村大干一番的雄心壮志。
担任团委书记后,我开始考虑自已的宏伟蓝图,凭着在学校里多年的团委书记的经验,决定举办一次“农村文化节”,让农村青年自演自编自娱自乐,时间就定在“五四”青年节。
我的建议得到了党委可书记的同意。可书记是一位年轻有为的书记,今年才三十多岁,却是一位经验十分丰富,在多个乡镇锻炼了的老书记。听镇上的干部说,可书记很快就要在县政府班子换届中担任副县长。
走出书记办公室,可书记还拍了拍我的肩膀,“小子,好好干,有前途。”
但在经费上却卡了壳,我预算了一下经费至少要10万元,道具、舞台设计等等,一项项,我列了一个十分详细的方案。
管财政的陈镇长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别说10万,就是要我拿出1万元钱都没有。” 这不是泼泠水吗?没有经费,办什么文化节?我的心一下子紧了起来。
我再次找到可书记。
坐在办公桌前阅读的可书记,站起来,慢慢地走到我的身边,眼神柔和地望着我说:“你刚乡镇工作,还不太熟悉情况,财政难啦,机关已经快揭不开锅了,要不是陈镇长把老婆的私房钱拿出来的,大家怕是要饿肚皮了。”
“我跟管党群的周副书记商量一下,要你帮你协调协调,他有办法的。”可书记补充说。“以后工作上有什么困难,多向周书记汇报。”
走出书记室,可书记的眼神里满是鼓励与赞许。我的心又温热了许多。
果然周副书记很老到,他说,我带你到几个部门走走。几天来,周书记马不停蹄地带到我找电力、税务、银行、火车站等部门单位化缘,又找到镇上很有些实力企业老板拉了些赞助,五万元的经费基本上没问题。
我却要忙着组织节目了。
任务分解到各村后,进展不错,不少村都报了节目。其实乡村也有不少艺人。
“尖山村有个女青年会唱花鼓戏,尤其是《刘海砍樵》蛮有韵味,可就是请不出山。”尖山村团委书记小马一脸遗憾地对我说。
这可是经典戏目,走,带我去上门做做工作。我立马决定上门邀请。诸葛亮三顾茅庐都请出了山,我就不相信请不动一个人出来唱一段戏。
走到街的尽头,小马站在小屋的篱笆外喊,“秀姐,秀姐。”
“来了,来了。”只见一个女人正挽着衣袖从屋里风风火火地跑出来,边走边用毛巾擦拭手中的肥皂泡,显然是在家里洗衣服。
“是你?”“是你。”我与她几乎同时说出这句话。
怪不得有些眼熟,原来是我刚到古镇散步时遇到的人。
“你们认识!”小马满脸疑惑地望着我,又望望秀姐,满头雾水。
“进屋坐,进屋坐。”秀姐热情地招呼我们进屋坐,又是搬椅子,又是泡茶。那只叫“小黑”的狗没有叫,只是眼神迷离地望着我,似乎在回忆似曾相识。
小马说明来意后,秀姐又是摇头又是摆手说,“不行的,不行的,上不得台面。”脸上也腾地升起一团红云。
“秀姐别谦虚 ,听说你还是县花鼓戏剧团的高材生哩。”
“什么高材生,我只是一个乡下的农家女人哩。”
“秀姐,我今天是打开窗子说亮话,你不同意,今天我们就不走了!一哩,不能得罪客,二哩,还要准备中饭,说不准还要备晚餐。”我似乎是要耍赖。
“吃饭,好沙,屋里腊鱼腊肉还有哩。就怕你不喜欢哟。”秀姐顺势接了话腔。
同行的小马也动嘴劝说。
一杯茶下肚,在我们的劝说下,秀似乎动了心,说:“刘海砍樵,要两个人才能演哩,独角戏是唱不了的啦。”
看来,秀姐是在将军!
“我来吧!”突然我想到自己还是学校的文艺骨干哩。
“你?”秀姐的嘴张得像她的眼睛一样,圆圆的,如感叹号。
“信不过?”我的眼角一挑,明显带有一丝挑战的火药味。
“好吧。”秀姐无可奈何地说。
走出秀姐的门时,我很有信心地说:“相信我,不会让你丢面子的哟!”
回头,秀姐的背影刚好闪进门楣,屋外的桃树花已谢,却长了一些毛茸茸的青桃。
4
第二天,我从街上地摊找到了一盒《刘海砍樵》的花鼓戏磁带。
镇政府院子里,当太阳刚从东边的药菇山探出头来,“李大姐,我的妻……”的花鼓戏腔调便溢满院子,尽管有些生涩。没办法,我是硬着头皮恶补功课哟。
由于时间关系,我与秀姐只是匆匆忙忙地合作了三次,便登台演出了。
五四青年节,是城里年轻人的节日,今天在这个小镇上却如城里般热闹。高音喇叭把热闹的气氛撩拔得到处都是,仿佛伸手随便在空中抓一把就是一掌的火热,声声锣鼓更是把欢乐捶得大汗淋漓般的舒畅。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
节目虽然没有城里人的高雅大气,但有着浓郁的乡村朴实与土气,却也让乡剧院里生机一片,连麻雀也赶趟儿似的歇在屋檐的电线上,居高临下地享受这难得的欢欣。
我与秀姐的节目排在最后的压轴戏。
“刘海哥,你是我的夫!”“李大姐,你是我的妻哟!”把歌舞会打下了一个俏皮的句号,引来了台下一波又一波的掌声,竟然还人在吆喝,“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可书记也从座位上站起来,嚷道,“欢迎再来一次,好不好!”“欢迎再来一次好不好!”
“好!”观众的喊声铺天盖地。
我与秀姐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片刻,相视一笑,“刘海哥也”。秀姐的柳眉一挑,圆润的嗓音又响了起来……
至今这一幕还隐藏在我脑海的某一角落,尽管时隔十多年,一不小心地还会蹦出来,让我久久回味。
5
活动相当成功。应邀出席的县团委郭书记临走时,拍了拍我的肩膀,“不错!不错!”特意对可书记说,你们团委工作抓得好。
不久,团县委还专门印发了一期表彰通报。
然而,这次演出却惹了一段烦心事。
那天小马来我办公室里办点事,我与小马谈到演出时自然说到秀姐,我由衷地说:“秀姐还真有一手。”
小马叹了一口气:“才女哩,只是可惜了,一朵鲜花插在牛屎巴上。”
“可惜?”我一脸疑惑地问。
“秀姐是咱村里的百灵鸟,会唱山歌,后来又参加了乡花鼓戏剧团,是台柱子。哎!偏偏找个男人,自已在外五搞六搞,却不准秀姐到外面演戏,硬是把她的戏服全部烧了,关在家里做保姆一样。”
说到这里,小马突然压低了嗓音说,“这次演出,不晓得哪个好事者传到她老公耳朵里,回来后骂她翻骚,还打了她哩!”
“有这等事,啥朝代了!”我心里窜出一点点怒火,“散棚算啦,跟这样的男人还有么子幸福。”我狠狠地说。 “你不晓得,他老公打牌抽烟喝酒啥都干。糙子哩。当初,他相中了秀姐,秀姐走到哪,他就跟到哪,秀姐上厕所他就在外面等,秀姐吃饭,他也端个饭碗。那时,剧团里有个演武生的,看不惯,就说了几句直话,却让他打了半死。剧团里没办法,怕闹出事来,把秀姐送回了家。他三番五次是上门向秀姐求婚,秀姐打死都不同意,父母更是一百个不肯,这不是把女儿往火坑里推,你说他怎么着?”
“怎么着?”我更是满脸迷惑,“找媒人上门求亲吧。”
“找媒人上门求亲?他老公提了一把菜刀跑到秀姐的娘家,问嫁不嫁?秀姐说不嫁。真的不嫁。只见寒光一闪,他男人的小手指蹦出老远,血像自来水一样窜出来。吓得秀姐半晌说不出话来。后来秀就真的嫁给了这个男人。”
“自已用刀砍自已的手指?”我问,“这不是逼婚吗?”
“他不砍,谁敢砍?”小马的语音有丝胆怯。
我的心一紧,哎,竟有如此残酷之人。可怜的秀姐,我为这次演出心中有了一点自责。
6
我决定上门去看看秀姐,顺便也劝劝她男人。
刚推开门,秀姐正在院子里打扫卫生,一抬头,我看到秀姐的脸上有一个红红的巴掌印。一看是我,秀姐的脸“唰”地一下子白了,有些吓人,忙把我往门外推,从她的眼神中我读出她的幽怨。
还未走出百把米,我就听到了骂声,那个男人的声音很粗野。接着又传来拳打脚踢声。但始终没有听到秀姐的哭泣声。
我似乎看到秀姐捂着脸,压抑着哭声的神态,杏眼中一定盈满了泪水。
我踅过身来,就往秀姐的屋里冲,被随行的小马死死地拉住。
“走吧,走吧,你还烦事情闹得不够大,是吗?”
我一想,也是,只好铁青着脸回到镇政府。一连好几天,我的心压抑着,好像有一块巨大的石头。
不久,果然隐约听到一些传言,说我勾引良家妇女。尤其是镇政府家属院子里的女人,多是半边户,整天三个一群五个一伙挤在一块扯家常,东家长西家短,扯得最多的偷人养汉。有时我从院子里走过,明显地感觉到有眼光像刺一样扎在我背上,远远地还听到她们放荡的笑声。哎,人言可畏哟。
我决定让女友到古镇来一趟。言外之意,我是有女朋友的。而且是省城的。女友在我的好说歹说中答应周六来看看我。
我几乎是扳着手指头在算日子。周五,我从村里回到镇政府,门卫张爹喊,“小赵,省城来信了,怕是女朋友写的吧!”张爹这个老头挺会打趣。
我接过信一看,确实是女朋友的字迹,心里一阵喜悦,三步并着两步地跑到房中,用剪刀小心翼翼在剪开信封,先是飘出一张相片,这不是我与女友站在岳麓山上的相片吗?身后,正是开得妩媚的山桃花。而此刻,相片的一半,就是我的女友,却撕掉了,只有我一个人站在桃花前呵呵地傻笑。
我有点云里雾里了,摊开信纸。
晕!
竟然仅仅只有简短的几句话:“对不起,你走你的阳光大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像黑夜中划过的一道闪电。“哗”的一下,我的眼前一片惨白。
调侃?!我有些莫名奇妙,马上拔打女友的手机,“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停机!”
我感觉到从头到脚被人泼了一盆冰水,尽管已是初夏,这水凉得彻骨凉得寒心。
我还是不相信,不相信我的眼睛。不是明明约好了周六来看我的么。明天就是星期六,窗台上有一大捧不知名的野花,开得灿烂耀眼,是我特意下乡时从山里采摘来迎接女友的。
我早已设计好,这次一定要双手捧花,单膝跪地,绅士般求婚,“嫁给我吧。”然后拥抱,热烈的吻,吻个死去活来。
可现在,那张相片上的我依旧笑得开心。
或许是一场恶作剧而已,说不定女友已踏上了奔驰的火车。我想。
一夜无眠。
周六,镇政府机关院子就是显得格外冷清了,如今不少干部都在县城安家落户,一到周五下午就笨鸟先飞地度“蜜月”去了。我听到过乡干部一个很经典的段子。“星期一,不着急;星期两(二),有点想;星期三,床上翻;星期四,如炸刺;星期五,打得鼓;星期六,玩过足;星期天,搞得哼。”
今天我却如一只无头苍蝇。不时蹿出房门,站在阳台上远远地张望。好几次我还跑到小火车站上寻觅。
守望的日子是如此漫长,太阳从东边升起,又从西边落下,火车拉长着汽笛远远地消失天的尽头。夜色如一团粘稠的汁液裹来,墨黑墨黑,裹挟着我,喘不过气来,我终于彻底失望地绻缩在床上。
整整一天一晚的昏睡,整整两天两夜粒米未进。
周一当镇干部赶来上班开例会时才发现我昏睡在床上,不省人事,赶忙大手大脚地把我抬到镇卫生院抢救。
后来我听说乡里炒得沸沸扬扬的是我自杀的谣言。
7
不知秀姐是怎么知道我病了的消息。当秀姐风风火火地赶到医院时,我一把扯住她的手,“你来了,我知道你在骗我。”
“我是秀姐哩。”秀姐的手很温暖很柔和,如一枚圆润的玉器,秀姐紧紧地握住我的手,直到我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当我醒来时,已是夜半时分,我恍约发现女友趴在床沿静静地睡着。
我身子一动,女友忙站起来,细声细气地问:“好些了么?”
我一把搂住她,“我知道你是骗我的,我知道你是骗我的。”我喃喃自语。
女友没有动,只是把脸扑在我的胸膛。
我扳过女友的脸,就吻……
吻着,吻着,我突然一愣,推开她一看,是秀姐。
我的脸一下子通红了起来,忙说:“对不起,对不起。”
幸好,没有其它病人,不然的话我的失态又将给秀姐带来多大的麻烦。
几天后,我出院了,乡干部都不知晓我失恋,还以为我得了一场重病。
后来,我通过省城的同学获悉,我的女友已经傍上了一位大款,每天满面春风地开着一辆奔驰哩,出入各种饭局和场所。 8
一场秋雨一场寒。冬天的味道就有些苗头了。
那天傍晚,走在乡镇的街头,尽管开刚刚黑下来,街头已很少看到行人,即是有,也是低着头匆匆走过。秋风呼呼地吹着,满街的梧桐叶飘荡着,如四下奔走的生灵。我一个人就这样落寞地走在街头,漫无边际,走着走着,竟然到了秀姐的门前。
曾想过上门道歉,可一想到人言可畏,只好作罢,既然到了门前,就向她道个歉吧。
可上前一看,铁将军把门了。门前已是堆满了落叶,看来家里已有好些日子没有人了。
踅身,巷口的一栋房子亮着灯,大门是敞开着的,刚好出来一个中年妇人,看到我便问,“你找晓秀吗?”
“嗯,她在家吗?”我问。
“你不晓得?”中年妇人一脸神秘地问。
“发生什么事?”我的心一紧。
“哎,可怜哟,她男人贩毒被公安局抓了,她也抓起来了。”
贩毒!秀姐是毒贩?我立马想到了电影上那些狡诈凶残的毒贩子,不禁毛骨悚然。
“不可能,不可能,秀姐怎么也不是这种人。”我在心里一遍遍地念道。
果然不久小镇传得沸沸扬扬了,秀姐的男人在云南贩毒被公安部门抓起来了,数额还不小,死刑无疑。可该死的是这个家伙连自己的老婆都牵扯进去了。
第二年开春,桃花该开了。案子审判结果出来了,秀姐的男人判了死刑,秀姐是窝藏犯,判了有期徒刑三年。秀姐正好怀了小孩,缓期执行。
再见到秀姐时,又是暮春,灿烂开放的桃花将败。我接到市委组织部的通知,调到团市委工作。
离开小镇时,我特意在镇上转了一圈,踏着茸茸的绿草,很有些惬意的感觉。
不知不觉又踱到秀姐门前,我发现,秀姐竟挺着大肚子在屋里踱来踱去。
我想去道个别,但一想,秀姐是个缓刑犯,怕她不好意思,转身往回走。
走到拐弯处,我无意地回了一下头,秀姐正站在门口望着我的背影,我一回头,她又忙转身往屋里走了。在她的身后,那株曾灿烂开放了的桃树下,一地桃红,充满了寂寞的氛围。
忽然,我的眼眶湿润了。
9
进县团委工作不久,我作为三十岁以下的后备干部被选拔到另外一个县级城市进入市委常委班子,一晃数年,我已是这个市委常委、市委组织部长,再也没有机会回过那个小镇了,只是时不时有些小镇的零星记忆从我脑海的角落里探出头来,静静地打量着我,尤其是桃花绽放的时候。但城里难得一见桃花。
不知何时机关院子里围墙边是谁随手扔下的一枚桃核,竟长成了一株桃树,春天来时,披一身桃红,给院子增添了一道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