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无义战。没有“义战”的又何止是春秋,战争的正当性从来无解。战争制造了流民,诸侯争霸、改朝换代的背后就是离乡背井和抛妻别子。
自《诗经》之后,思乡恋土的感情抒发,主要体现在战争徭役诗中,并且成为古代书写的一个母题。它唱响在汉乐府的《悲歌》(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里,回荡在王昌龄的《从军行》(撩乱边愁听不尽,高高秋月照长城)中,吟哦在范仲淹的词作(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里。
因战争而引发的思乡恋亲的吟诵不绝如缕,一直到上世纪的抗日战争,东北将士唱出了“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和“打回老家去”。
因为战争的存在,成千上万的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或有家难回,浓浓的乡情油然而生。乡愁一词的英文为Nostalgia,即思乡病。这是军队中的常见流行病,打胜仗时思乡病并不常见,战况吃紧时则发病率较高。四面楚歌的故事就说的这事。在世界战争史上,各国远征军都有类似的思乡。
Nostalgia常伴有忧郁症甚至自杀倾向,其实是无法见到故乡和亲人的心理恐惧症的变体。
Nostalgia一词源于希腊语,这个单词是由两个词根组成的,即nostos和algia,其中nostos是回家、返乡之意,algia则指一种痛苦的状态。Nostalgia即思慕回家的焦灼感。
1688年,瑞士随军医生J・霍弗尔把这两个词根连接起来,首次使用了Nostalgia一词,专指一种众所熟悉的、痛苦而强烈的思乡病。它是一种臆想症,主要发生在那些服务于欧洲统治者军团的、为自己祖国而战的瑞士雇佣兵身上。患上这种病的军人,一方面会不断地回忆过去,回忆家乡,尤其是对细节的回忆能力非常强;另一方面,这些人又会在身体上出现一些症状,比如厌食、高烧、头痛、甚至失声痛哭、颓废等等。
一般情况下,由于厌战而产生的乡愁,可以通过返乡治愈。
政治对峙,国家分裂,必然带来“去国怀乡”之情。曾几何时,台湾的“文化乡愁”比比皆是。
林海音是“乡愁书写”的前期代表。她作品里的乡思总和大陆故土息息相关,北平和台湾构成了双重故乡图景,她所描写的乡愁既有沦亡到台湾的大陆人对故园的牵挂,也有国族对“文化原乡”的眷恋。白先勇、聂华苓、於梨华等作家,各自有着不同的大陆生活背景。这部分作家的创作素材主要取自来台大陆人员的现实生活,表现他们生活的窘境和思乡情结,以及文化上的无“根”意识。小说中人的愁思,不过是作者自己心中块垒的转移,寄寓的是作家自己的思乡情感。
白先勇的小说《花桥荣记》中的主人公卢先生就是如此。他随国民党来到台湾后,一直牵挂着大陆的女友罗小姐。他拼命攒钱,他认为每攒一分钱,见到罗小姐的机会就会多一分。卢先生饱受漂泊和相思之苦,15年后,他的血汗钱被别人骗走了,他的愿望最后破灭。
聂华苓在短篇小说集《台湾轶事》的序言中写道:“全是针对台湾社会生活的‘现实’而说的老实话,小说里各种各样的人物全是从大陆流落到台湾的小市民。他们全是失掉根的人,他们全患思乡‘病’,他们全渴望有一天回老家。我就生活在他们之中。我写那些小说的时候,和他们一样想‘家’,一样空虚,一样绝望―这辈子回不去啦!怎么活下去呢!”《台湾轶事》中的每一部短篇,都或多或少地表现出人性的撕裂、疏离和对完整的企盼。
说得残酷一点,1949年后赴台的大陆人,拓展了乡土、故国空间,构建起超越家园之思、国族之愿的乡土观。乡愁是个体心灵的回忆,它以个人化的记忆展开生命感觉,在“遥远”的多种指向中产生审美的心境距离,呈现“甜蜜折磨”的审美形态,将“可望而不可即”的历史记忆转化为不受时间侵蚀的艺术情怀,并最终指向了精神原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