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48年对于中国人来说是一个多事之秋。以今天来看,八年的战火刚刚平息不久,解放战争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离新中国的建立也只剩一年多天气。在这样一种空气之下,想必神州大陆的角角落落都是不安分的。然而这一年带给人们的也不全是战争的烦扰,在中国电影史上1948年是一个值得关注的年份。因为,在这一年费穆导演带着他的《小城之春》与观众见面了。
关键词:电影;形式;艺术
没有华丽的特效,没有挑战道德尺度的镜头,甚至连配乐都颇显简陋,《小城之春》是通过其朴实的镜头,睿智的剧情,思量细腻的人物心理俘获观众的。对比今天一些不再电影海报上标榜3D视效完爆《阿凡达》就不知道什么是电影的“电影人”来说,《小城之春》无疑是极具借鉴意义的,何况这部作品还是诞生在那样一个战火纷飞的年代。有人说费穆是诗人导演,作为民国时代众多导演的佼佼者,费穆的作品确实如诗如画。他作品不算多,但是佳作不算少,除《小城之春》外还有《城市之夜》、《狼山喋血记》等作品。但若论费老最巅峰的作品那就非《小城之春》莫属了。我们回顾《小城之春》不仅是因为它在中国电影史上有着浓墨重彩的一笔,也不是因为迂腐的怀抱历史而裹足不前,而是希望通过这样一部素面朝天的电影洗净被各种炒作噱头所包裹电影的原貌,探讨纯的电影。
一、发生在小城中的故事
有人说婚姻就像一座围城,城里的人想出来,城外的人想进去。戴礼言的家庭就是这样的。戴家在小城里本小有实力。但随着八年的战火,家中的房子大半被毁,正屋被毁的不能住人,一家老小不得不在断壁残垣的花园中各自寻找地方。比如,作为一家之主的戴礼言和妻子周玉纹就住在了花厅里。家道中落本已经令人丧气,偏偏礼言还患有肺病。终日在说不定院子中哪个角落里哀叹,用玉雯的话说:“我没有勇气死,而他没有勇气活。”周玉纹是戴礼言的妻子。身处在一个明显带有封建残余的家庭中,玉纹时刻在压抑自己的感情做一个墨守成规的妻子。由于礼言的健康状况,二人分居已有两三年之久,加之家道中落,家里只有一个老管家老黄。于是顶着“少奶奶”头衔的周玉纹每天都要做一些买菜、煮饭、抓药的琐事。不过玉雯并不在意,真正令人痛心的是她与礼言的感情裂痕,两人每天说不了几句话,偶尔说话也不能投机。反而每天例行公事似的出门是玉雯唯一可以逃出这种满是压抑的家庭呼吸新鲜空气的机会。玉雯每天都会到残破的城墙上溜达一趟,这在玉纹看来几乎成了一种精神释放:“这在我已经成了习惯,人在城头上走着就好像离开了这个世界,眼睛里不看着什么心里也不想着什么。要不是手里拿着菜篮子跟我先生吃的药,也许就整天不回家了。”礼言的妹妹是这沉重空气中唯一鲜活的角色。她是小城异类,住在花园的一角,和礼言“就不像是一个母亲生的,她有她的小天地”。与哥哥念念不忘戴家的荣华相比,妹妹戴秀并不留恋过去。戴家的没落在礼言是痛苦与绝望,戴秀就毫不灰心。少年人的鲜活与壮年人的阴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代表了前进的动力也代表了希望。这希望看似格格不入,却又引人入胜,以至于玉纹更愿意在戴秀的屋中绣花连空气都觉得大不一样。
这样一座围城,就如它在荧幕上呈现的那样,断壁残垣。无处不破败,无处不压抑,却依然强撑着不肯忘却过往的辉煌。终于这里如死水一般的沉寂和其脆弱的平衡被章志忱的到来打破了。就如向死水中投以顽石激起了阵阵涟漪一样,章志忱的到来也激起了全剧的冲突。志忱是礼言的发小,二人从小一起长大,这一点从他初来戴家对戴家的熟悉就可以看出来。与戴礼言不同,章志忱外出学医,接触过了先进的文化又跟随抗战辗转全国,经历过峥嵘与奔波的洗礼,故而性格中迸发着乐观和热情。志忱的出现吸引了戴家上下所有人的目光,礼言视其为知己,戴秀寄托于他一份懵懂真情,最重要的是他还是玉纹旧爱。在玉纹看来,章志忱的到来是生活中的新空气、新希望。但是二人对过往感情的念念不舍又因为现实中的生活秩序而纠结万分。发乎情止于礼,志忱和玉纹之间欲迎还拒、欲拒还迎的心理角逐游戏连番上演时,礼言窥见了个中端倪。
各个角色怀揣各自的道德底线和内心愧疚,在历经一番命运的试练之后又各自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戴礼言对自己的健康状况有了新的认识,压抑了多年对玉纹的愧疚之情终于通过几片安眠药而爆发。这个不善于表达感情的男人终于以一种极端的方式表现出了他忘我的爱情。这种情感感染了玉纹也感染了戴礼言自己。章志忱在向戴礼言坦白情感之后自觉的离开了小城,这里本不属于他,而他带来的冲击和感染也已经足够,于是没有在呆下去的必要,他如来时一样的热情的走向了自己的世界。戴秀依然是懵懂的,她对章志忱的情愫并没有因为玉纹和志忱的感情曝光而受到多少冲击。她依然活泼如故的挽着志忱的胳膊为其送行。最后的画面再一次回到了那个城墙上。所不同的是玉纹不再是孤独的在城墙上踱步,戴礼言挽着她的手露出了乐观而充满希望的微笑。玉纹依偎在礼言身旁开始重新审视她与礼言的感情。
二、《小城》的低声诉说
就故事剧情而言,《小城》的基本冲突是一个三角恋的故事。戴礼言爱着周玉纹,周玉纹对章志忱有着撕扯不清的情感,章志忱对周玉纹也是如此。但是由于玉纹已经与戴礼言结婚,所以志忱与玉纹的感情注定不能被世俗所接受。如果在把戴秀对章志忱的情愫算在内的话,本片还可以是一个四角恋的故事。当然,作为导演,费老在后续的制作中将戴秀的戏份有意的弱化,三角恋已然烂俗,四角恋就太狗血了。然而本剧的结构又远远的超脱了三角恋的范畴,编剧李天济老先生和费老一样不愧是在理想和志趣上有追求的电影人。章志忱与周玉纹的感情并没有发展到今天编剧们使用泛滥的不可告人的地步。在这“雷池”边上,越与不越、走与不走之间,章志忱终于还是坦白自己“几乎做了不是人的事情”。玉纹也终究在感情迸发之前无意间说出了那句“除非他死了”之后,扪心自省内心的邪恶和丑陋。有趣的是,如果以今天的眼光来看,玉纹与志忱实在是有点“水至清则无鱼”的意思。今天充斥市场的爱情剧,床戏根本就是司空见惯,偶尔为情嗜杀也不是不可以接受,大有一派出轨无罪滥情有理的风气,仿佛人生除了爱情在空无一物,道德什么的则完全抛弃,根本就忘却了电影人的社会责任。费老镜头中的章志忱就不是这样的。他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他的道德底线让他可以在朋友、昔日恋人面前昂起头颅。黑暗中他将玉纹一把抱起旋即又轻轻的放在了椅子上。导演费穆在人们都以为窗户纸终将被戳破时又小心翼翼的将手指头收了回来。这就如出浴的美人一样,衣服下若隐若现娇翠才是沁人心脾的美,全裸出境便马上沦为娼妓了。 在《小城之春》中,戴礼言的出场伴随着颓废和了无生气。但是礼言的颓废和今天城市青年的无病呻吟不同。礼言的一蹶不振一是因为自己身体的缘故,二是因为对戴家昔日的繁华念念不忘。这其中体现着礼言对自己振兴家业使命的认知,从某种意义上讲也算是一种家国情怀。《小城之春》的故事定位在八年战火刚刚熄灭,所以礼言的形象塑造的有根基、有血肉。难能可贵的是同样宣扬主旋律,礼言并不装腔作势。他的形象就是我们生活中的某某,他为他人着想明白玉纹的苦,他敢于担当不惜一死成全玉纹的幸福。他惟一的缺点是内心莫名的沉重,却又不懂得表达自己如山火一般的感情。由此看来玉纹的苦并不是真的苦,是封建礼教下对人性束缚的苦,两人一起生活八年却不懂得彼此的真心,也就谈不上爱情。章志忱就像打水漂的石子,在水面上蜻蜓点水般的跳出了几个涟漪后轻轻的落在了彼岸,并没有污染这片净土。而涟漪所激起的蝴蝶效应已经足以冲开那本就不牢固的水坝。于是故事就有了合理性,玉纹和礼言终于体会了夫妻间的柔软,他们站在城头说笑间目送章志忱的离去,并没有选择跟随而是就着这涟漪开出新的花朵。戴秀在剧中并不是主要人物,因而也就没有特别加以刻画,但是戴秀这个角色的存在却是必不可少的。因为戴秀的存在,一个死气沉沉的家庭在一起热闹的聚会、喝酒、划拳才不显得唐突。戴礼言也就有机会再玉纹和志忱的推杯换盏间发现端倪。费老对戴秀的戏把握的恰到好处,戴秀在各个角色间穿梭礼言、玉纹、志忱才能在不经意间向观众表露情感而无需于其他两个角色碰面,即合理又免得尴尬。
费穆对于《小城之春》的拿捏还在于其对人物品味的细腻。就以名字来说,戴礼言、代理言、代礼言,不同经历的人可以将礼言的名字有不同的理解,但是终绕不开他的性格。礼言生长于封建礼法家庭,章志忱住的屋子是“我们老爷在的时候就叫我们少爷在这念书的”。他因礼法而生使命感,也因礼法而不懂表达感情,他站在断壁前扔掉手中的药包时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他在训斥妹妹时又像一个封建的大家长。周玉纹。周礼是中国礼教思想的起源,玉又历来代表高洁。但是玉纹并不是一块完美的玉,即便是和氏璧也白璧微瑕。玉纹不是洁白一块,她的纹理坚贞不屈,有自己的性格。她不愿意墨守陈规渴望追求幸福,但是美玉的本质让她不肯越过自己的底线。章志忱就如他的名字一样,他有他的志向,戴礼言选择了继承家业,而他选择了外出学医。那个年代学医是救国的代名词,鲁迅不也是学医的么?他在外漂泊伴随着抗战奔波于全国,因而他的坚毅,他的热忱才能感染别人。其他的人物,戴秀有待秀闺中的含义,老黄又像农耕人家的老牛一样忠心朴实。费老在那么一种年代下表现出了一个电影人的品质,他对作品细致入微的品味使我们即便是今天任然感受的到那份诚意。
结语
这是一部纯电影。它精简到除了故事、镜头、蒙太奇以外,连配乐都显得多余,更遑论特效。没有大尺度的镜头,甚至没有接吻,全片从头到尾主人公们都穿戴整齐。导演对故事的拿捏恰到好处,感情处理的十分细腻,故事以小见大反映了时代背景下不同人的精神面貌,让人看后久久不能忘怀。仅仅这些凭借这些特点《小城之春》就足以让今天一些电影人羞愧难当。我们希望强调的是,电影更像是一篇文章,它要讲的是一件事情或者故事,华丽的辞藻固然锦上添花,但是没有也不影响文章的完整。今天的电影不露肉则无以噱头,动辄标榜3D特效,更以改编名著成风,尚且未曾阅读几遍就要公然加入自己精神。满目繁华之后却忘记了电影真正需要做好的其实仅仅是讲故事而已。
有记录的中国第一篇关于电影的论文是1897年发表在《游戏报》上无名氏所做的《观美国影戏记》。发展到《小城之春》公映的1948年仅仅51年。纵览建国前的电影论文,我们会发现距今五十年前的电影业所探讨的问题与今天如出一辙。譬如:剧本荒、历史剧粗鄙、玄幻剧滥造、美国电影入侵、电影审查的桎酷、电影沦为资本家圈钱的工具、电影的硬软之争(主旋律与否)等等。即便如此,五十年前国力衰微、政治腐败、有志之士奔走于民族救亡大潮的闲暇之余还可有《小城之春》这样跨越时空的经典影片。于是当我们回头来看今天的中国电影与当今世界先进水平比起来差距是更近了还是更远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