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此,我们采访了著名画家曹琼德,他平实、淡然的叙述与他的作品中激昂的生命气息形成巨大反差,且引发我们关于城市、现代化、文化变异、生命指归的思考。
《凤凰周刊-生活》:请你谈谈您最崇拜的艺术家,您的艺术风格是否受其影响?
曹琼德:我最崇拜的中国艺术家是黄宾虹,特别是黄宾虹晚年的作品,既是一种传统的山水画,又达到了一种极端自由与自在的书写意境,把传统文人山水画推上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高峰,把我们带入一种全新的视觉体验中。
我最崇拜的西方艺术家是弗朗西斯・培根,在他的作品中,现代社会生活中人的孤独无助与欲望得到最充分的具有完美绘画样式的诗意的表现,没有人像他一样把都市中的房间、床、卫生间、人与风马牛不相及的剖开的血淋淋的动物,通过一种独具特点的视觉样式表现出来。作为一幅绘画作品是这样的概括简洁,无论是色彩与造型都极具张力。
从我的角度来看,我非常地欣赏老一辈版画家的版画,比如说古元、彦涵、王琦先生等在三四十年代创作的版画作品,朴实、动人与生活有一种直接的关系,有一种单纯的直指人心的力量。
《凤凰周刊-生活》:您认为最震撼心灵的作品是什么?
曹琼德:2007年5月,我在上海博物馆看了一个展览《美国艺术三百年》,其中美国艺术家杰夫・昆斯的一件名为《尼亚加拉大瀑布》的作品让我十分震撼,杰夫・昆斯在这件作品中描绘了几条膝盖以下穿着高跟鞋的女人腿,背景上绘有面包、奶酪、大瀑布和远山,每一样物体都采用了极为写实的方法描绘,这幅作品充满了情色意味,但整幅作品又没有任何直接描绘色情的地方,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一件写实的作品具有这样大的魅力,把人带到一种情色的、想象的、具体的绘画空间中,让人视觉观赏之后又思索良久。这是一幅少有的杰作,这幅作品重新复兴了写实艺术,把写实艺术带到一种罕见的思想高度。
《凤凰周刊-生活》:有人将您的创作分为三个阶段,自然崇敬、文化变异与消失,城市现代化以及现代化带来的问题和困惑等等,请谈谈。
曹琼德:我的创作分为三个阶段:
我在80年代的创作题材主要来源于贵州山地,1988年至1 989年间,我创作了一组岜沙系列绘画,这一组绘画并不是根据岜沙这样一个具体的村寨描绘出来的,而是根据对黔东南自然山地、木头榫合的村寨民居概括组合后创作出来的一组绘画。画面中,木榫合的房屋框架、山、云彩以及画面中浓烈的红色、黄色、翠绿色、黑色构成了一个勃勃向上、充满生机的世界。而这样一个世界十分符合我当时的内心需求,一个自然神论者,一个把大自然当成宗教一样顶礼膜拜的人。
90年代中期,中国所有城市都在大规模地拆老房子,贵阳有一幢非常漂亮的老房子万家祠堂,这幢房子被拆除的时候我和我的朋友们在废墟中转悠了几天。这幢房子并不仅仅是一幢建筑,它代表了一个时代,一种生活样式,一种文化,在商业利益的驱动下所有这一切瞬间化为灰烬,十分让人痛心,我利用在废墟中捡来的墙砖创作了一幅作品《万家祠堂》。这幅作品的创作过程让我难忘的有两点:一是为了达到某种想法,绘画的方法是可以很不一样的;二是除了形式主义的绘画、唯美的绘画,还可以有关注人的生存与文化变异的绘画。而这个过程首先是你有一种想法,而后创作的方法随之产生,再通过这种新的方法做出你的作品。
《甲骨文》是从《万家祠堂》这组作品中衍生出来的另一组作品。甲骨文系列作品源头是中国文化,是中国传统文化与西方文化的一种碰撞,也是传统文化被消解、溶化掉的一种过程。其实绘画发展到今天,比较有意思的就是那些不能用国画、油画、版画来界定的作品,如综合材料,综合版画等等。在这种样式的作品中可以用油画的方式、水墨的方式、版画的方式混合完成作品,甲骨文系列就采用了手绘、水墨、丙烯、拓印种种技法,我希望着重呈现出作品古老的沧桑感觉,但又是一件现代的美术作品。
2009年由于有全国第十一届全国美术作品展览,我创作了一组作品《城市镜像》。《城市镜像》从技法上我尽可能让它接近传统的版画标准和技法,全国美展对版画作品从来有比较严格的规定。为此,我采用了两种版画方法来创作,城市的景物我采用了丝网版画的方式来完成,这样才能将现代城市高楼整齐划一的样式表达出来;动物则采用了铜版画的方式来做,尽可能地做出一种手工的、温润的感觉。这两种完全不相干的物象放置在一起,其实就是两种生活、两个时代很荒诞地撞在了一起,一个时代有山川、河流、动物、简单的生活……另一个时代有高楼、便捷、快节奏的生活,但是丧失了简单的温暖人心的一些事物。现代化就是这样,它既能让我们拥有一些东西,也让我们丧失了一些弥足珍贵的东西,如人与自然、人与动物亲密无间的关系,有一些东西一但丧失,可能意味着永远找不回来了。
作品的社会性在不同的阶段是不一样的,比如说80年代的作品,更多是一种对自然的崇敬,和一种个体的生命体验,呈现出来的作品更讲究形式,也比较唯美。相比之下,后两个阶段的作品更关注文化变异与消失、城市现代化以及现代化带来的问题和困惑、焦虑等等,我并不在乎作品是不是具有社会性,但是社会的变化会影响到我的创作,留下一点烙印。
《凤凰周刊-生活》:请谈谈您的艺术理想及您崇尚的艺术家的生活。
曹琼德:就我个人的情况而言,我并不想单纯地做一个版画家。近几年,我画了许多素描及丙烯作品,我还尝试将油画与丙烯混合起来创作作品。在这一类作品中,仍然是使用我偏爱的综合技法,水墨的、丙烯的、油彩的,只要能丰富作品的表现力,什么方法都可以采用。其实我们看整个西方艺术界,单纯的版画家十分稀少,大多数情况下是又能做油画又能做版画,这种跨界的身份特别能丰富一个人的创作,如果你将版画的创作方法应用到油画中,可能会产生很不一样的作品,反过来也是一样。我更看重艺术家这个身份,我更愿意做一个艺术家。
最理想的生活方式是拥有一间较大的工作室,可以每天画画,画画之余伺弄一下自己院子中栽种的花草,十天半月与朋友小聚一次,聊聊闲天,周末与家人到野外休闲一下。
我最喜欢的事情是旅行。年轻的时候我曾经读过一部挪威极地探险家阿蒙德森的传记小说,这部书深深地打动了我的心。虽然探险这样的事情对我来说可望不可及,但这种对未知世界的想象与渴望时时牵引着我,旅行是满足我的这种渴望的一种方式。而这种通过旅行获取的体验与知识更加深入人心,在人生的某个特定阶段它甚至于会直接影响到我的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