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明王朝建立以后，朱元璋封其子朱■为周王就藩开封。有明一代，朱■一支在开封繁衍生息，其到来一方面促进了明初开封经济恢复和明中期开封经济的繁荣;另一方面周王的到来导致了开封经济的不稳定性，巩固了开封的封建城市发展方式，阻断开封向近代商业城市发展的道路，开封的繁华是建立在大量的贵族消费之上的，明亡之后，随着藩府的消失，开封一蹶不振，再也不能恢复昔日的经济地位。
[关键词]商业;开封;明代周王府;封建性
一、明初周王就藩有助于开封经济恢复
由于元末大规模战争的影响，开封城在明初时已经是“城邑丘墟，人烟断绝，”
（2）洪武元年三月徐达攻陷开封后，开封城的重建工作就提上日程，但后来由于明军在与元军的战斗中节节胜利，开封作为北上讨元指挥中心的地位逐渐弱化，再加上南京、凤阳的建设耗资巨大，中央财政难以支撑，开封的重建进程只能放缓，一直到洪武十一年周王受封以后，开封城的重建工作才真正展开。重建的开封城虽不及南京，但是作为北方重镇，其规模还是极其宏大的。《如梦录》对于明代开封城描写为“外城曰土城，周四十八里二百二十三步，仅余基址，有门不修，以土填塞，备防河患。内有砖城一座，高五丈，敌楼五座，具有箭炮眼，三方四正，十六邪。”
（3）作为河南地区的政治中心，在修建开封城的同时，各级官署、祀庙也重新修建，这促进了开封城市经济的恢复。众所周知，国家机构的建立对于城市的形成有巨大推动作用，开封城重建的过程中，必然需要大量的劳动力以及配套基础设施，政府为了重建开封，调动了众多军人与民工，这些人的到来不仅为原本人烟稀少的开封提供了充足的劳动力，且他们的衣食住行也给开封城带来了巨大的商机，这对于开封服务业的恢复意义重大;在重建过程中需要大量的木材、砖瓦、琉璃构件，这些材料的需求会促进开封本地资源的开发以及工场的建立，且建筑过程中需要熟练的工匠，工匠的到来又会促进手工业生产的恢复。至于后来周王府等一系列贵族宅院的建造对于开封的影响更为深远，《如梦录》记载“周府周围萧蔷九里十三步，高二丈许，蜈蚣木镇压，上覆琉璃瓦，下有台基高五尺，栏杆外街宽五丈。”周王府为朱■岳父冯胜亲自督建，冯胜在宋金皇宫的基础上修建的周王府富丽堂皇、耗资巨万，给开封带来了大量的就业机会与商机。终明一代，周王一支共传十一世十一王，此外还有王子72人以及大量的将军、中尉、郡君、县君、乡君，这些贵族所建府邸最多时达4000余所
（4），可谓“天下藩封数汴中”。这些贵族府邸的修建所耗费的大量财富给开封建筑业带来了百年的兴旺，这对于城市经济的繁荣作用巨大。
二、贵族到来促进开封商业的繁荣
明代时开封为典型的亚洲消费型城市，又是封建地租的集中地，工商业是为这个城市的地主服务的。
（5）贵族强大的消费能力是这个城市商业繁荣的重要因素，按照明王朝的规定，亲王、郡王、将军以及中尉这些贵族是不能随意出城的，且“王府价物具在本地，不许于远方之处及擅自差人贸易，”
（6）于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大量商人云集开封，“京城、临清、南京、泰安、济宁、兖州各处客来，贩卖不断”，这些商人携带着奢侈品等待着贵族的光临，开封城中“有梳子店三巷，每巷有三二十家，俱卖四川黄杨、福建荔枝、松根净齿精致梳拢”。又“西是寺桥，糖果驰名第一，高牌纸店，光花雨旱纸伞，铸造生铁器，各省驰名”。而开封城优越的地理位置和便利的交通为南来北往的商业交流创造了条件，开封地处中原，“北咽神京，南控八省，”是南北经济交流的必经之地。作为河南省会，明代时开封设立有省、府、县三级行机构，为了方便与两京和全国各地的联系，建有八条驿路，可直通两京、川陕、湖广、云贵等全国大部分地区，开封城五门中“曹门通兰阳，宋门通陈留，南门通尉氏、通许，西门通中牟，北门通延津，谓之五门六路，八省通衢”。不仅如此，距开封不到40里的朱仙镇对于开封商业繁荣也起了推动作用，朱仙镇位于贾鲁河上，当时的贾鲁河河宽6丈，各种运船均可直达镇内，西北的皮毛、木材、铁器、桐油，京津的食盐、杂货，江南的茶叶、瓷器、纸张、丝绸等一系列物品的南北运输都要经过这里，而从朱仙镇起车至开封不过半日，这极大丰富了开封市场上的商品种类。
（7）
通过对开封地区商铺的种类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到，很多商铺都是专门为贵族服务的，如“自西下马牌，大街往南，西湾桥一座，上有纱帽铺，专做王侯、大小文武官员冠巾，金、玉、犀角、玛瑙、乌角等带，并女冠等类”、“再南，有扎彩匠，做显道神，其头模有五尺高、六尺围圆，王府出殡，皆用此物”、“路北，铺户、酒店、切面、当铺、结帽匠――俱是工正所人，专结牛马尾，各样巾帽。周府时常发出破网巾一二十顶洗补，上定金圈及羊脂玉、碧玉、玛瑙、紫金等圈，其宝无比”，这些商铺的服务对象均是贵族，由于开封城贵族人数繁多，所以贵族生意在开封市场很大，且不仅如此，劳务市场在开封也形成了一定规模，出现了专门的劳务市场，书中提到“内乡王府门前是‘厨役市’，凡有酒席，来此招雇”，除了文中提到的厨役市之外，包括建筑工人、泥瓦匠、搬运工在内的多种工匠，都有专门的劳务市场，这些劳务市场的消费者一部分为外地客商，外地客商主要雇佣搬运工，另外占主导地位的就是贵族了。前文已经提到，由于贵族宅院、官府以及商业房屋的建造，开封城内建筑业繁荣，所以开封形成了专业的建筑队伍或者拼散的建筑工人市场以供使用。再者就是贵族与地主们的婚丧嫁娶这类礼仪活动，“厨役市”的出现想必就是为这些活动所服务的。商铺与劳务市场的专业性很强，一个地区可能就只存在同类的商铺，形成产业集聚，如有“梳子店三巷”、“帽巾铺二三十家，定做百样巾帽。西至布政司署照壁后，卖酱菜百样、酱油、盐、醋”、“鹿角外，卖锡器”、“东角门内，卖时鲜干果”、“北是西华门。贸易不亚于大隅首，买办妆盒进上，皆在此”，开封的产业集聚程度很高，加之本地便利的陆路交通和朱仙镇发达的航运系统，开封自然而然的成为了中原地区重要的货物集散基地。 贵族对商品的需求为开封带来了众多的商人，而商人作为流动人口，其衣食住行又促进了相关产业的发展，纵观《如梦录》全书，可以发现开封城中饭店、小吃摊、旅馆鳞次栉比，基本上文中描写的每条街上都少不了这些，如“北是黑墨胡同口，有烧饼、冷酒、杂货”、“再自钟楼东往南，俱是钱桌、冷提、腊烧等酒、胭粉、银铺、大馆卖猪肉汤、蒜面、肉内寻面，诸食美味，阖郡驰名”、“过口，往南是拓城小店、专住妓女、过客酒店;甬南，又新店，俱住货客，妓女尤多”，这些饭店、旅馆大多是为来往客商所备，且细心观察不难发现，文中妓女与客商的出现有着高度的一致性，前文已引用两次，还有“马市街有过客买卖骡马大店，顾歇脚力，此处是八省通衢之地，故大店有三五十座，内住妓女无数”，这一现象也不难理解，这些妓女的服务对象主要就是作为流动人口的客商。这就体现了一种间接作用，王府的需求带来了大量的客商，而客商的到来又使开封城的服务业繁荣起来，所以说到底，开封服务业繁荣的原因还是在于王府强大的消费能力。
王府对于商业的另一个影响就是王府也参与了一定的商业经营，《如梦录》中街市纪主要描写了开封的大街小巷，从中我们可以发现，王府与商铺比邻而居的现象非常普遍，“又南有代书铺，张指挥宅、医兽、瓜子坊子，至瑞金王府”、“至小纸坊街东口，往南，有杂粮大坊子，至浦江王府”、路北，是段仪宾府――周端王长女府也。东有裁缝铺;东北是颍川王府”，如此之例，不胜枚举，按照传统观念，统治阶层是重农抑商的，但是到了封建社会后期，这种观念逐渐动摇了，金钱的地位无论是在平民百姓还是王公贵族的眼中都越来越重要，否则的话，开封的贵族们不会放任如此之多的开在他们眼皮底下的商铺，有的贵族甚至还参与其中，文中提到“大隅首往西有周府潞油店”、南熏门外有周王碗店，华庭王府的大门甚至还改成了杂货铺。不仅如此，前文我们已经提到了开封城中的妓女，而“明代城内妓院的收入是归亲王所有的”
（8），文中富乐院“内有白眉等庙
三、四所，各家盖造居住，钦拨二十七户，随驾侍候奏乐。其中多有出奇美色妓女，善诙谐、谈虐，抚操丝弦，撇画，手谈、鼓伴、讴歌、舞旋、酒令、猜枚，无不精通，每日王孙公子、文人墨客，坐轿乘马，买俏争欢，月无虚日”，这富乐院就是周王所开，开封城内妓女无数，还形成了专门的红灯区，如此发达的色情行业与周府的经营想必是分不开的。随着时间的推移，观念的转变，周藩越来越多的参与商业，弘治九年，周世子安潢“乃令诸州给夫，而税其钱造酒，分给民家重取其息”
（9），包括对于盐业的经营，盐业作为国家垄断产业，利润极高，《如梦录》中“门东西贴萧蔷居民多业熬盐，俱无租课，遇周府有丧葬事，供应执幡之役”，文中虽然没有直接写周府参与盐业经营，但是明代藩王参与盐业并不罕见，如万历十二年，潞王就“借赁成国公朱鼎臣、锦衣卫指挥使钱世龙原开盐店二所”
（10），再加上熬盐居民为周王供应执幡之役这层关系，周王想必也参与了盐业经营，并从中获利颇丰。贵族利用其特有的社会身份以及丰裕的资金参与商业经营是有利于经济的发展的，可惜从文中我们看到的贵族资本流向商业的总量并不多，且并没有涉及纺织这类容易产生资本主义萌芽的产业，反而大量涉及妓院、酿酒、食盐这类垄断行业，这对于经济的繁荣贡献不大，到了明朝后期，藩府更是借特权巧取豪夺，侵吞民间资产，从中渔利，周府在这其中也脱不了干系，这对于商业的发展是不利的。
三、周王就藩对开封经济的危害
周王就藩巩固了开封的封建经济发展模式。首先，明代开封的商业繁荣是建立在一个巨大的消费市场上的，这个消费市场形成的根本原因就是贵族所占有的大量的封建地租，开封城内的阶级构成大致可以分为三类，一是以周王为首的朱姓贵族，包括贵族本身及其家人（配偶与家丁）;二是开封城内的官员，开封作为省、府、县三级行政机构所在地，官员队伍庞大、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外籍本地退休官员以及本籍外地官员的家人;三是世居开封城的普通百姓;四是流动人口，包括来往赶考的士子、客商、雇工、妓女等等。这四类人构成了开封城中的主要人群，毫无疑问，开封城中主要的消费者是贵族与官员，尤其是贵族，开封城内贵族甚多，这些贵族每年都会得到朝廷发放的大量禄银，生活奢侈，消费水平高，不仅如此，客商、雇工等流动人口的到来也与贵族有着密切的联系。在贵族强大的消费能力下，开封城内的商业逐渐沦为了贵族的附庸，纵观如梦录全文，我们可以看到城内的衣帽店、伞店、梳子店、香店所经营的商品都十分高档，这种商品普通人是消费不起的，所以其服务对象就是王府。其次，大量的商人通过王府获取了利润，比如衣帽店、伞店、梳子店、高级酒店的经营者，此外，由于朝廷禄银发放的季节性，开封城内高利贷盛行，贵族禄银由国家政权保证，风险极小，利润很高，开封城内贵族甚多，需要借贷的贵族也不少，这样一来，除贵族之外的地主阶层就把其不多的资本投向了贵族的附庸产业，特别是高利贷，占用了大量的金钱，使得其没有资本从事其他新兴产业。明代的开封商业的确繁荣，但这是封建式的繁荣，与江南地区所出现的资本主义萌芽式的繁荣相比，这种繁荣必须有宗藩消费的支持，一旦宗藩离去，繁华不再，贵族手中的资本大量用于非生产性消费，开封城的发展只会有经济总量的发展，不会有生产关系的变革。
以上就是笔者对明代周王就藩开封对于开封经济社会影响的一些看法。经过元末明初的战争动荡、交通条件的恶化以及政治地位的下降，开封在明代的发展应该是逐渐萎缩的，但是事实并非如此，周王的到来使开封这座宋元故都重新焕发了生机，明代时的开封繁华无比，势若两京，但是这繁荣的背后却隐藏的衰落的种子，周王的到来巩固的开封的封建发展模式，开封无法像江南城市那样产生资本主义萌芽，它像整个中国一样，在到达的封建社会的顶点之后迅速的衰落，周王成就了开封，也毁灭了开封。事实证明，明亡之后，开封虽有复兴，但再也无法重现昔日的繁华。而今，这座七朝古都走向了历史发展的新阶段，身为一个开封人，我深爱着这片土地，我希望在今后岁月里，无论城市发展如何变迁，沧海桑田，这座古老而又美丽的城市能够继续保持她的魅力，向人们诉说宋明时代那美丽的传说。
参考文献：
（1）
（5）傅衣凌：《明清社会经济变迁论》，北京：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
（2）《明太祖实录》。
（3）[明]佚名：《如梦录》，孔宪易校注，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84年版。本文对该书引用较多，故不再一一注释。
（4）孙双：《明代周藩与开封城发展》，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学报》，2006年第一期，第23页。
（6）[明]朱勤美：《王国典礼》卷一，城禁。
（7）曹兰：《明代开封消费市场初探》，郑州：《河南纺织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7年第三期，第19页。
（8）阿里・阿尔巴克尔：《中国纪行》，北京：中华书局出版社1959年第一版，第76页。
（9）
（10）《明孝宗实录》。
（11）[明]徐学谟：《题酌议宗藩事宜疏》。
（13）《祥符县志》，清顺治18年。
（14）[明]白愚：《汴梁湿■录》，困城割麦。
（15）《明世宗实录》。
（18）
（19）王成：《明代开封周王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