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明王朝的天崩地坼,明清之际的思想界也经历着巨大震荡,并在思想创造性方面达到高峰。正如当时画坛上出现石涛与八大山人一样,方以智与王夫之双峰并出,分主青原、南岳,家破人亡,泪继以血,日濒九死,仍能维系儒家法脉风骨于不堕。
一、屈孟庄一堂
方以智不仅是百科全书式的学者,而且思想极深刻,十字打开,横贯纵摄,令人叹为观止。方以智家学底蕴深厚,曾祖父方学渐为阳明后学中泰州学派的重要代表,祖父方大镇收摄保聚如罗洪先,致良知如阳明,并参与了邹元标、冯从吾主持的明亡前最大规模的首善书院讲会,其父方孔炤亦是易学大家。方氏三代以易名家,方学渐有《易蠡》、方大镇有《易意》、方孔炤有《周易时论》,发前人所未发,方以智的《易余》包含了三代人的心血结晶。方以智的启蒙老师王宣深于《河》《洛》,以扬雄、京房、关郎、邵雍为宗。方以智是先天易学、象数易学、义理易学结合的典范。方以智的外祖父吴应宾为明代三一教开创者林兆恩的得意弟子,亦为明末四大高僧之一的憨山德清门人,与罗洪先等阳明后学论学密切,三一教、佛教思想成为方以智荆杏双修学风、三教合一思想的源头活水。吴应宾亦是易学大家,著有《学易斋集》,与方大镇论《易》甚契。另外,觉浪道盛对于方以智大有启迪,并且促成了方以智著《药地炮庄》,将庄子归为儒门之孤,《易》《庄》原通,象数取证。
二、容寂颡頮
容寂颡頮的境界是喜怒适四时,与物有宜而莫知其极,是经百难千死后达到淡然广漠但又恬然之心境。曾有僧问赵州和尚:十二时中如何用心?赵州云:你被十二时使,老僧使得十二时。赵州云:老僧使得十二时,故曰天时非贤。(《药地炮庄》卷三,第201页)无论外界的条件如何艰苦,赵州和尚在十二时中均要保持一种高度警惕的时时修行精进状态。在时间的洪流中,不是随波逐浪,而是有涵盖乾坤的主宰,时时化转各种情绪成为合宜的状态,让生命能够安顿。方以智曾有《十二时歌》,据王夫之:药地《十二时歌》,原不作鼓楼上牌子标他榜样。虽云渠自有拍板摇槌,亦但欲活者死、死者活耳。到此一枝箭射人也用,射马也用,但虑其不能没石饮羽也。?方以智《十二时歌》中欲活者死、死者活,寂然中孕育恬然,恬然中折射出寂然,显然指向了透生死关,但最关键是看静的体知深度是否足够深,否则对于修行者仅入皮毛,难以人木三分!
三、生生
从宋明理学的义理架构而言,方以智以生为本,进而衍生出性、命、天、道、德、理、心诸概念:因其生之所本曰性,无所不禀曰命,无所不主曰天,共由曰道,自得曰德,与事别而示民以密察之故曰理,亲切醒人则呼之曰心。据质核之,则有大心、缘心、治心之别,有至理、物理、宰理之别,有公性、独性、习性之别,有凝质之气、虚空之气、浩然之气。若通论之,随立一名,皆可遍推,皆可同际。圣人开口,总为善世,则因各土各时已称已谓之称谓而告之巳矣。(《三冒五衍》,《易余》卷上,第112页)从天地未分前,穿万元会而自质之,必不免于世,言善世而可矣;必不免于心,言安心而可矣。推论所以始,以一卵苍苍为太极壳,充虚贯实,皆气也。所以为气者,不得巳而呼之:因其为造化之原,非强造者,而曰自然;因为天地人物之公心,而呼之为心;因其生之所本,呼之为性;无所不禀,呼之为命;无所不主,呼之为天;共由曰道;谓与事别而可密察曰理权在各安生理之直下而尽心,乃能知之。
方以智罹患难九死,涣然冰释于性命之旨,为儒家学说向生命哲学发展提供了丰富的资源。方以智以《论语?先进》中的未知生,焉知死作为生死格的归宿。?生死格的关键在于通变化而知危微交轮之几,这种真实的生命状态是混沌的、暗而不彰的,必须要做到每一刻都要让生命饱满,如同《论语?里仁》中所讲的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在此更明确了方以智完全是以儒家的立场,以尽生的立场,去解决生死问题。方以智则是蹋翻南北,从剑刃上悟性命之因。?由此能真切体知生死,对于生死的论述也最为精密,深邃,真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