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惊一场，担心后怕
“陈主任，不好啦！”
护理员小李还没进门，就在走廊里喊起来。
我急忙起身来到门口，差点和他撞个满怀，“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小李一把抓住我的袖子，瞪圆了眼睛，气喘吁吁地说：“刘姥姥，快不行了，叫了救护车了！”
我一听这话，来不及多问，拔腿就往刘姥姥的房间跑。刘姥姥刚过了90寿辰，是我们这儿年龄最大的长者之一。虽然已是耄耋之年，但老太太身体很硬朗，处世很达观，为人很和善，而且说话幽默，老歌唱得也好。大家喜欢她，都叫她刘姥姥。
“我要是《红楼梦》里的刘姥姥，咱这儿不就是大观园了吗？”一次茶话会上，刘姥姥表情夸张地说，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这样的“明星老人”，给养老院带来多少欢乐呀！而她一生积攒下来的为人处事的智慧，更是让我们这些年轻人感到受益匪浅。她要是出什么事了，那可是所有人的巨大损失！
我一路小跑来到刘姥姥的房间，见她床旁边围了一圈人，正有一位护理员让刘姥姥俯卧在膝上，头低脚高，使劲儿拍背抢救。有两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还在哭。甭问，这肯定是噎食了。
“怎么回事？”我看着围站的人们。
“她们，给刘姥姥喂了几口吃的，然后就喘不上来气了。”小李指着那两个女孩说。
“喂的什么？”我问她们。
“汤、汤圆。”一个女孩擦了把眼泪，懦懦地答道。
终于，汤圆被吐了出来，啪叽一声粘在了地上。
好大一个！
将刘姥姥慢慢放平后，她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了。我松了一口气，指着地上那个“罪魁祸首”，问小李：“唉，好险啊！这些孩子不知道也就罢了，你怎么能让她们就那么喂呢？”
小李脸上挤出一丝尴尬的笑：“陈主任，这过节人手少，来的志愿者又多，我顾了这头顾不上那头啊！”
我叹了口气，一摆手：“行了，啥也别说了，要是刘姥姥真出了点啥事，咱俩就一块收拾东西走人吧！”这事不能全怪小李和志愿者，我作为护理部主任，是有责任的。
“你们呀，谢谢我命硬吧。”身后突然飘来一句虚弱的俏皮话。
“刘姥姥您醒了？您感觉怎么样？”我探身问道。
“没事儿，我这就算鬼门关一日游了。”她这么一说，大家也都笑了。刘姥姥就是刘姥姥，一句玩笑解除警报。
可我笑不出来。
那天是元宵节，七八位大学生志愿者一大早就跑来养老院，说是要陪老人们过节。虽然没有提前打招呼，但看他们兴致勃勃的样子，作为院方也不好泼冷水，就迎进门来，让比较有经验的小李去招呼他们，也提醒过注意安全，没想到还是出了这样的险情。
这件事已经过去大概十年了，每次想起来，都感到后怕。那时我还在南方某养老院工作，现在想想，很多工作做得都不够规范，比如那个汤圆，根本就不应该允许志愿者去喂的，如果放到现在，这事就可以避免。当然，这都是事后诸葛亮了。
为老志愿服务不是形式
遗憾的是，这种与为老服务志愿者有关的尴尬，时常遇见，并不是特例。
每年重阳节，总是少不了一拨又一拨的青年志愿者和我们联系，想来养老院献爱心。来得多了，自然就会发生一些故事。
这一年重阳节，就发生这么一桩事。
一大早，就有一群大学生志愿者来访。领队的小方是个很文气的小伙子，以前打过几次交道。他跟我说：“很多同学是大一新生，连养老院都是第一次来。”
“哦，知道了，那和爷爷奶奶在一起住过的同学请举手。”
只有两个同学举了手。
“没事，今天就是第一课。”我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却在打鼓，敢让他们做什么呢？一会儿还不一定出什么状况呢。
“大家先帮忙把院子打扫一下吧。”小方号召道。不愧是“老”志愿者，比较有眼力见。这年秋天来得早，昨天一场秋雨，院子里积了不少枯叶，还没来得及清扫，老人如果出来散步，容易滑倒。说这话的时候，正有一位三十多岁的先生在远处扫着地。
小方话音刚落，有一个头发又硬又亮的男生就扔过来一句：“要是就扫个地，还专门来养老院干嘛？”
“是啊，我不想扫地，我们能不能直接帮老爷爷老奶奶干点什么，说说话也行啊。”一个长得挺漂亮的女孩子撒娇似的说道。
我刚想说话，小方抢了先：“大家可能对为老志愿服务缺乏了解，你们看那边那位大叔，”他指了指远处那位先生，“他是住在附近的一位老师，每周都来养老院做义工，需要什么就做什么，风雨无阻，这才是志愿者精神，我们大家要向他学习。做志愿者，哪能挑三拣四？”
学生们都不说话了。
“扫院子也用不了这么多人。这样吧，小方，你找两个男同学把院子扫扫，其他同学跟我先上去参观一下，然后跟老人们见见面。”我给小方解围道。
“嗯，好。”小方叫了两个比较面熟的志愿者，拿起笤帚干了起来。
等参观完了，我把志愿者们带到活动室，这里有几位老人刚用过早餐，正在看电视。见进来了一群年轻人，就知道是志愿者来访，便都缓缓站起身来表示欢迎。
我将这些志愿者分成两人一组，介绍给老人们，让他们彼此熟悉。我呢，就坐在旁边照看着。
那个“撒娇妹”一坐到张老太太身旁，就让旁边同学给他们照合影。照完了她对张老太太说：“您看我帮您干点啥？”
张老太太笑呵呵地说：“看这孩子，长得多俊！不用你干啥，陪我聊聊天就行！”
“撒娇妹”转了转眼睛，问张老太太，您有几个孩子呀？
“儿子闺女加一块儿五个。”老太太说。
“撒娇妹”一听，嗓门立刻升高八度：“啊？五个孩子还把您送这儿来了？这也太不孝了！”
张老太太脸上的笑容凝固了，愣在那儿半天没说话。我见状，赶紧过去打圆场，但还是看出来，张老太太眼圈已经红了。
就这样，这一上午就在应付学生们的各种状况中过去了。
“大家觉得今天在这儿，有什么收获吗？”临走时，我问他们。
“我觉得我们都太不了解老人了，也不了解养老院是怎么回事。”学生们沉默了一阵后，有人说。
我点了点头 ，“大家来的时候说了，平时不太接触老人。希望大家回去以后，多陪陪爷爷奶奶，多和他们聊聊天，帮他们干点力所能及的事。想做好为老服务志愿者，也不难，第一，先为家里老人服务好，先把爱心献给家里人。第二，光靠热情可不够，还需要方法，需要准备。这样，当你们再来养老院时，我相信你们会做得更好，而不会像今天这样，有这样那样的尴尬了，大家说对吗？”
学生们点点头。
“大家今天看见了‘扫地大叔’，我再告诉大家一个你们没看见的‘理发大叔’，他是我们附近开理发店的，人家生意很忙，但每个月都定期按时来给老人们义务理发。他来做义工，从不拍照，也不宣传自己，有时候直到我们看见老人头发整洁了，才知道他来过了。你们说，他图什么？大家可以好好琢磨琢磨，琢磨明白了，也就知道怎样做好志愿服务了。”
为老志愿服务，请远离尴尬
“陈主任，咱以后是不是就别让这些小孩来了。我不知道您怎么想，我可是服了这些孩子了。什么都不懂，来干什么，只会添乱。要不就是形式主义，走过场！”学生们走后，小李皱着眉头跟我抱怨。
“我知道。”我把手中的文件放下，看着小李说，“但是养老离不开年轻人。为老志愿服务是件好事，为老服务志愿者不是太多了，而是太少了。只不过一些志愿者缺少经验，但他们至少愿意来接触老人。虽然有些时候流于形式，甚至是帮倒忙，但还是会换回更多人对我们工作的了解。的确，想说爱你不容易，但该接待还是要接待，咱们多付出一些，让他们有个正确的认识，他们回去会影响更多人。”
话是这么说，但我心里清楚，想让今天的年轻人普遍形成正确的为老志愿服务的观念，任重道远。
直到今天，在我来到长者友善团队做养老院副院长之后，我仍然在思考，作为养老机构，我们该怎么去消除为老志愿服务中出现的那些尴尬？
为老服务志愿者，什么时候才能放心地欢迎你们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