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开窗幔,金色的阳光,射满了室内,轻微的晓风,像香醇的美酒一样沁人心脾,这是一个醉人的清晨。”写下这段优美文字的人,是一位青年,时年仅23岁,酷爱读书和看电影。
军校毕业后的半年内,他利用业余时间大量阅读,如巴金的《生之忏悔》、小仲马的《茶花女》、朱湘翻译的《番石榴集》、郑振铎的《欧行日记》、易卜生的《集外书简》、雷马克的《西线无战事》等书籍;他长期养成写日记的习惯。当我们后来从他的日记里读到“夜,独对孤灯,听敲窗苦雨,心中不免有无尽感怀”“薄暮,在湖滨的高楼,凭栏小憩,看丝丝细雨,随风飘坠湖心”时,很难将这位多愁善感的主人公与抗日空战英雄联系在一起。
他的名字叫龚业悌。
3次拒婚誓死卫国
龚业悌毕业时本来可以留校当教官,但他选择了去中国空军第4大队任见习飞行员。刚毕业的那段岁月,是龚业悌一生中最轻松、最愉快的日子。每天除了随部队训练外,就是看书、写信、记日记。偶尔,他还会与队友进城聚餐或看一场电影。
不久,他的战友想将一位在江西萍乡女中读书的女子介绍给他,他不好当面拒绝,便去信婉言回绝:“我的生命是宛如飘萍,我可怜世间一切的可怜的女子,我不能使一个可怜者更陷于可怜的境地,在这一生里,我没有能力保障一个女子能得到她终生的幸福,所以我只能做到一般朋友的境地……”后来,他又婉辞推却了一位17岁少女对他的追求。
这就是龚业悌为什么把自己称之为“飘萍”,这就是龚业悌准备为之奋斗的“事业”。他早就做好上战场牺牲的准备,他不想有牵挂,他也不想连累别人。
8月7日,龚业悌所在的中国空军第4大队奉命从驻地南昌出发,移防周家口。
当天,天气异常恶劣,江浙沿海一带阴雨密布,并伴有降雨。经两个多小时的艰难飞行,第21中队的所有飞机(9架)安全降落在贺桥机场。正待停机加油时,突然响起了紧急警报,刚从南京赶回来的大队长高志航立即下令:“飞机不要停车,一半起飞警戒,一半加油待机。”已加好油的5机,在李桂丹率领下(除李之外,其余4人为分队长谭文、队员柳哲生、王文骅、金安一)当即升空。分队长王远渡、队员龚业悌、张效贤、刘署藩则在停机线上焦急地等待加油。高志航随后也驾机升空,指挥作战。
由于机场被炸,人员已疏散,无人给他送油来,龚业悌错过了继续杀敌的机会。
空战结束,第4大队奉命全部调往南京。
8月24日傍晚7点,敌机7架轰炸了南京机场。敌机去后,航委会秘书长宋美龄亲临机场,视察被炸后情况。
8月27日上午10点,蒋介石来到机场,为所有参战的飞行员鼓劲,并发表演说:“现在我们已到了民族生死存亡的关头,我们每人应该要负起救亡图存的责任来。这一次战争胜,我们便存;败,我们便要趋于灭亡。”
9月2日下午3点,龚业悌驾机随所在中队在上海上空巡逻时,遭遇敌机,双方发生混战。龚业悌2次为被敌机追击的战友解难,又2次向敌机发起对头撞击行动。是役,龚业悌击落敌机1架,坠于江湾,他的战机发动机也中敌弹1发。回到地面,龚业悌将作战情况向副总指挥作了汇报,副总指挥当即转告在场的航委会顾问陈纳德,陈纳德连称:“好!好!”
9月18日,是“9.18”事变爆发6周年的纪念日,也是中国旧历的中秋节。为了彰显中国军民抗日的决心,航空委员会决定集中空军主力,主动出击日军在上海的各处阵地。中国空军前敌总指挥周至柔亲临南京大较场指挥。
晚上6点30分,第21中队队长李桂丹率领龚业悌、柳哲生、李有干、巴清正、王远波等6人驾机从南京大较场机场起飞,每机携带炸弹6枚,于晚7点40分,抵达目标上空,开始投弹。任务完成后,龚业悌第一个飞回基地。当他向总指挥周至柔详细汇报完战斗情况后,指挥室里一片欢腾。
接着,中国空军的第2、3、4、5、6批飞机又相继起飞,给日军以沉重打击。
2月17日,龚业悌所在中队飞抵汉口。次日,天还没有亮,他们就被叫醒,称已得到敌机将来袭的情报。他们摸黑上了自己的飞机,试好发动机的温度,保持极小的转速,等待信号,以便及时起飞。
龚业悌在飞机上足足等了几个小时,都没有等到起飞的命令。原来,有一批敌机向湖北方向飞来,但它们的目标不是武汉。这批敌机直接入川,并首次轰炸了重庆附近的广阳坝机场。
龚业悌所在的第21中队赶紧向上拉升,以争取更佳的攻击高度。这是龚业悌自换装苏制E-16战斗机以来,参加的第一次对日空战。他从高空向1架敌机俯冲下去。由于俯冲速度超过了每小时500公里,射击时瞄准镜发抖,极难瞄准。他的第一次攻击失败了。
在混战中,敌机渐感不支,一些敌机开始脱离战斗,向东逃逸。分队长王远波率龚业悌、王特谦形成的3机编队按战前布置的任务,向逃敌发起追击。他们在一段连绵小山和丘陵上空追上1架敌机,共同将它击落。这是龚业悌自抗战以来击落的第3架日机(与队友合作)。
此后,龚业悌又随部队飞周家口、归德(今河南商丘)、信阳、南昌等地,执行各项作战任务。
一座让他难以忘怀的城市
当龚业悌第一次乘机从空中鸟瞰重庆。他日记中写道:“重庆的市街,从我们的右翼下擦过去,看来市m商业都是极繁衍的,我们应歌颂这万顷的江流,不是她,在这万山穷壑固住的城邑不会有这样的景象的。”1939年初,龚业悌随部队来到重庆。
5月3日,日本海军航空兵出动45架轰炸机,从汉口基地远袭重庆,这是其海军部队首次空袭重庆。
中午1点17分,敌机从东北方向侵入重庆市区进行轰炸。但让敌机万万没有想到,从天空中突然出现中国空军的37架战斗机,向他们发动了迎头攻击。
空战中,已升职担任中国空军第4大队第22中队分队长的龚业悌,率领僚机勇闯敌轰炸机群形成的密集火网。他先后向敌机群发动了7次攻击,将2架敌机打得冒烟,并追敌至丰都,却不幸中弹,被迫跳伞。
天上突然掉下一个“活人”来,这对丰都当地村民来说,还是自古以来的“头一遭”。由于听不懂龚业悌的湖南话,村民误以为他是日本人,把他绑起来。后弄清楚他的身份后,将所有搜去的东西全部送还,并用滑竿将他抬往医院。消息一经传开,远近的市民都赶来,想亲眼看一看这位空军英雄是啥样子。离开丰都那一天,当地居民更是倾城出动,为他送行。 龚业悌也因“5・3”英勇作战,光荣负伤,而荣获航委会记功1次,颁伤荣臂章1方。
“5・3”重庆空战,敌机被当场击落两架,剩余飞机全部被击伤。遭此打击,在以后全年的对重庆大轰炸过程中,敌机竟不敢白天来犯,而选择在黄昏或夜间偷袭,以逃避我空军的打击。
进入1940年4月,笼罩在重庆上空的大雾渐渐散去,敌机又恢复了对重庆的轰炸。这座山城再次陷入被荼毒的苦难日子里。
是役,我空军击落敌机两架。
这一天,龚业悌驾驶的战斗机是编号为67的霍克Ⅲ,他与他的战友们成功地将敌机拦截在重庆市空之外,让重庆市民免遭敌机的残酷轰炸。
7月4日,敌机89架分3批空袭重庆。中国空军起飞15架E-15战斗机、6架E-16战斗机、9架霍克Ⅲ战斗机、1架霍克75战斗机升空拦截。我机群曾在沙坪坝一带发现敌机,但因高度不够,仅周志开和伍国培驾驶的飞机对敌发动了有效攻击,其余我机均未能攻击。
是役,龚业悌所在中队全部换装E-16战斗机,他驾驶的战机编号为7511。
是役,龚业悌驾驶的是编号为2407的E-16战斗机。
下午,龚业悌又率队返回重庆上空,与来犯的敌机再战。
是役,根据当天的《空军战斗要报》记载,我空军曾击伤敌机多架。而次日发行的《国民公报》则报道,击落敌机5架。龚业悌率领的第24中队在空战中最为英勇,其牺牲也最大,飞行员王云龙和陈少成阵亡。
此次空战,龚业悌驾驶的战机编号为2407。
是役,据当天的《空军战斗要报》记载,我空军击落敌机两架,击伤数架。而据次日发行的《新华日报》报道,击落敌机5架,其坠落地点分别是:石柱玉皇殿2架、丰都弹子台1架、涪陵白果铺1架和利川北郊1架。
8月17日,龚业悌与他的战友们又一次将敌机阻拦在重庆市区之外。
“9・13”璧山空战后,龚业悌因伤残再也无法飞上蓝天。在重庆空军医院疗伤期间,他获取了护士长聂夔君小姐的芳心,两人相爱,后在成都结婚。
1949年,龚业悌在重庆参加了“两航起义”,任“护产委员会”主任。抗美援朝战争爆发后,他出任民航西南分局抗美援朝委员会副主任,组织当地人民捐资捐物,用于向苏联购买飞机大炮。文革期间,在沈阳航空工业学院工作的龚业悌受到冲击和迫害,直到1978年恢复名誉,落实政策。
1980年,龚业悌出任沈阳市政协委员、常委。他将后半生致力于促进两岸人民的友好往来,收集、整理曾经参加抗日空战相关人士的资料,并将自己保存的珍贵资料捐献给国家有关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