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 “一人主义”是美国纽约派代表诗人弗兰克・奥哈拉诗学理论和艺术风格的集中体现。“一人主义”诗学理念的确立,使得奥哈拉的诗歌作品极具个性色彩,饱含创造力。本文依托奥哈拉的城市诗歌创作活动,探讨“一人主义”诗学理念衍生的过程、“一人主义”的内涵及其对奥哈拉城市诗歌的意义,论证奥哈拉在这一诗学理念下所达到的诗歌艺术境界。
关键词 弗兰克・奥哈拉 “一人主义” 城市诗歌
奥哈拉在其艺术活动和创作过程中逐渐清晰地阐释了他的“一人主义”的诗歌理论:许多诗都有特定的写作对象,或是亲密无间的朋友,或是一面之缘的邂逅者,似乎与局外人无关,而局外人对这些诗的独特含义也难以把握。“一人主义”突破了诗歌创作的种种藩篱,成为奥哈拉城市诗歌理论的一个关键词。本文将从“一人主义”诗学理论的确立、人与人之间的诗话、以及“一人主义”诗学下的城市诗歌创作三个层面,解读奥哈拉所展示的“城市拼贴画”,论证其“一人主义”诗学的独特张力,以及诗人由此达到的诗歌境界和艺术成就。
一、“一人主义”诗学理论
奥哈拉“一人主义”诗学理论的确立,经历了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是诗人汲取现代诗学精髓的结果。虽然在奥哈拉的有生之年,人们出于对他才华的仰慕以及对他在文学艺术界名望的尊重,称赞他为反传统的“文化英雄”(cultural hero),并把他看成是20世纪美国尤其是纽约诗坛的改革家、前卫诗人,认定他从骨子里就鄙视传统,乐于将自己视为异类,但从本质上而言,奥哈拉却是一个把传统的艺术理念与创作技法都看做是自己写作指南的人。他曾经如饥似渴地钻研传统,不愿意以懈怠的态度简单复制,而是寻求突破,以使传统焕发生机,并进而改变传统。在写作过程中,他十分注重自身的理论修养,在看似随意自适、信手拈来的诗行里实际承载着他的苦思冥想以及玄思状态下意识的自由流动。对前人诗学理论与创作风格的研究、借鉴与拓展促成了他那如同万花筒般令人眼花缭乱的精彩诗行之下自成一体的诗学观,其核心就是“一人主义”。
因此,尽管奥哈拉一直被视作为先锋派的前卫诗人、一个随性而为的即兴诗人,他却是一个实际意义上的严肃的诗人,他的严肃性集中体现在他自成一体的诗学理论――“一人主义”。它的确立离不开法国现代诗歌美学尤其是兰波创作理念的直接影响,更离不开奥哈拉诗歌实践中对之创造性地运用与拓展,并终使自己的诗歌在这一理论体系的建构下走向更为广阔的天地。
二、人与人之间的诗话
奥哈拉认为,诗是置放在诗人与某个人之间的文字表述,是一种互动,而非两页纸之间写满诗人的独白和没完没了的感叹。由此,他暗示我们:“戏剧独白已成为过时的传统,诗人渗透小说叙事者的经历实际上正是使自己疏远了这种经历。” Charles Altieri, “The Significance of Frank O’Hara,” Iowa Review, 4 (Winter), 1973, p.99. 因此诗人的创作如同自身(I)所从事的生动谈话,通过促膝谈心去告知对方“我”的所思所想――亲密、熟悉、富于表现力,于是“一人主义”就成了亲密交流的“魔术手法”,介于“我”和“你”,抑或“我们”、“他”、“他们”,或者就是“某个人”(one)之间,给予我们一种“错觉”(illusion),我们是在无意间听到某个正在进行中的对话,而我们正好在现场。于是,平放在人与人之间的诗话便应运而生。
由此可见,奥哈拉在诗作中所采取的日常语言态势,犹如他在打电话时向对方滔滔不绝地讲话,不事雕琢,自然洒脱。这样的创造方式一经推出,其他纽约派诗人竞相模仿,在纽约诗坛一度造成不小的震动。纽约派诗歌是以一种先锋文学的姿态出现在美国诗坛的。在奥哈拉看来,先锋派诗人的优势在于他们可以在一块白板上任意挥写,拒绝接受固有诗歌传统的模式,打破固有诗歌的秩序,从而解放他们的想象力与创造力,追求诗歌的更高境界。为了这一目标,种种方式与途径都值得一试。因此,“一人主义”所极力提倡的诗人与某个人之间的诗话不仅是一种诗歌理念,更是对传统诗歌理念的挑战和创新。
三、“一人主义”诗学下的城市诗歌
奥哈拉“一人主义”诗学下的诗歌犹如城市生活的“拼贴画”,折射出纽约大都会的人生百态,成为人们研究20世纪
五、六十年代美国尤其是纽约政治、经济、文化的重要依据。这一切都与“一人主义”诗学理念密不可分,虽然奥哈拉的“一人主义”衍生于兰波的“我是另一个人”的思想观点,但两者之间却有着不同的深层含义。我们在读兰波的诗集时,会发现一个明显的特点,“几乎所有的诗歌都是对自我的专注、解剖和自白。” 葛雷:《现代法国诗歌美学描述》,北京大学出版社,1997年,第138页。 其字里行间充斥着的自哀自怜之情,我们很少能从奥哈拉的诗作里感受到。与兰波不同,奥哈拉在叙述的过程中始终给人一种轻松愉悦、幽默风趣、真实动人的体验。这就意味着,奥哈拉的诗在强调自我意识的同时,更多关注的是本我与他人外在的联系,它不只是随意精彩的谈话,而是对纽约大都会生活场景和市井民众真实生活的写照,更以“一人主义”的诗学理念折射出诗人对爱情的渴望、对友谊的珍惜、对艺术的追求。
《晨恋》(Morning)是奥哈拉早期所创作的爱情诗之一,共有12个诗节:“我要告诉你/我始终深爱着你/在一个个灰色的黎明/我想着这份爱至死不渝/口中的茶/我觉不出热气/香烟也干巴巴的/紫红色的睡袍/令我发冷/我需要你/我朝窗外张望/雪花默默地飘飞/在夜晚的码头/一辆辆巴士/像云彩夺目/我孤独地想着悠扬的长笛/当我去海滩时/我总是思念着你/沙子因泪水而潮湿/好似我的眼泪。” Donald Allen, The Selected Poems of Frank O’Hara, New York: Vintage Books, 1974, pp.30~31.所选前五个诗节宛如诗人与情侣之间的对话,虽然我们只听到一方的倾诉,但也深切感受到诗人的浓情蜜意以及因得不到对方情感的回馈而由衷流露的孤独、忧伤与悲凉心境。诗行的内容简单流畅,新颖的分行、句法以及无标点使得诗意犹如声声诉说,使读者情不自禁地一直往下读直至休止符的出现。诗中的意象(如“海滩”、“沙子”、“泪水”)可谓简单之极,然而,将沙滩的潮湿比拟成泪水从而折射出诗人的伤心,显得别出心裁。草木无情,如此的推理谬误看似荒诞,却强化了个人情感的真实。毫无疑问,《晨恋》的主题虽是爱情,却从多个视角折射出纽约大都会的风貌――雪花飘飞中的浪漫都市。这座名副其实的不夜城即使在夜间也忙碌不已,码头的沙滩是情侣约会的好去处,扎堆的巴士、悠扬的乐声使这座年轻的城市散发出青春的活力。因此,“一人主义”诗学的这种口语体的妙用大大渲染了诗歌的内在意蕴和可读性。
总之,奥哈拉“一人主义”诗学映照下的诗歌作品充分折射出纽约大都会的生活现状与纽约市民的精神风貌,体现了诗人对爱情的渴望、对友谊的珍惜、对艺术的追求,由“一人主义”在写作过程中的运用所产生的丰富内涵已超越诗歌本身所能涵盖的实质内容而走向了创作的更高境界。
四、结语
奥哈拉一生都将诗歌艺术看作自己的最高追求,但却在其有生之年遭遇种种非议,被认为是“艺术界的名人而非严肃的诗人。” 张子清:《二十世纪美国诗歌史》,吉林教育出版社,1995年,第651页。但这丝毫也不妨碍奥哈拉成为当今美国最重要的诗人、美国纽约城市诗人最杰出的代表。写作的激情促使奥哈拉尝试过多种体裁的诗,包括十四行诗、颂诗、民谣、牧歌和挽歌。正是在勤奋的写作实践中,奥哈拉逐渐确立了“一人主义”的诗学理念与创作技法,并在这一理论的观照下形成了自成一体、极具个性的诗歌风格。通过人与人之间的诗话,奥哈拉展示了一幅多姿多彩、光怪陆离的“城市拼贴画”,令读者常常在不经意间步入诗人所营造的纽约大都会的场景中。他敢于挑战权威,赋予诗歌创作浓郁的个性色彩,给了整整一代新的诗人写诗的自由:文字的、口头的、一切的一切皆可以成为诗歌的内容,而且可以在灵感闪现时随意写就。正如奥哈拉自己所宣称的那样,“一人主义”诗学有着众多的追随者,如“纽约派”第二代代表诗人特德・贝里根(Ted Berrigan, 1934-1983年)。随着奥哈拉声望的不断攀升,越来越多的诗人与读者体会到这一创作手法的重要性,因为“奥哈拉击中了一根新的琴弦――一种崭新的诗歌应运而生。” Marjorie Perloff, Frank O’Hara: Poet Among Painters,Chicago and London: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98, p.183.它摆脱了诗歌主题、格律、标点、体裁等种种限制,走向了诗歌创作的自由与不羁;它不仅革新与丰富了美国诗坛,而且对全球后现代诗歌的多元化发展产生了积极而深远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