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回头看,也许上世纪90年代的是电影能保证商业与艺术双重品质的独特时期,不啻为好莱坞最后一个“黄金时代”。诞生于20年前的《勇敢的心》,不仅是著名影星梅尔・吉布森的代表作品,也是一部不折不扣的传世之作。这部包揽当年奥斯卡最佳影片、最佳导演和最佳摄影等多项大奖的电影,在传入中国后,亦成为一代人难以磨灭的大片回忆。
传说中的英雄
苏格兰民族英雄威廉・华莱士在行刑前,看到爱妻的幻影在人群中穿梭,阴阳相隔的对视象征着永恒的召唤。刽子手的斧头缓缓落下,那一声“自由”的嘶吼回响在宝剑贯入的土地中。丝巾慢慢掉落,威廉・华莱士就此与《勇敢的心》一起永垂不朽。
说起《勇敢的心》的创作,与编剧兰德尔・华莱士关系巨大。在一次赴苏格兰旅游时,兰德尔在某个广场上,看到了一座名为“威廉・华莱士”的雕像。对于这个“三百年前是一家”的历史人物,兰德尔一无所知。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询问了雕像附近的保安。他问保安,“这个威廉・华莱士是谁?”保安不无自豪地回答,“他是我们民族的英雄。”这句话更激起了兰德尔的兴趣,他回去后,便对威廉・华莱士进行了地毯式的研究,得知他是带领苏格兰对抗英格兰暴虐统治的起义领袖。然而,能够查到的关于威廉・华莱士的资料,也就仅此而已。就算在丘吉尔最著名的历史经典著作《英国民族史》中,对这位苏格兰领袖的记录也仅仅是简单、线条式的,同样没有丰富的史料作为支撑。反倒是在15世纪末的爱尔兰游唱诗人亨利(又被称为“盲人亨利”)所吟诵的史诗中,有对威廉・华莱士许多带有夸张浪漫色彩的描写。这些描写当然不是片中华莱士自嘲的“屁股能喷火”之类的扯淡,而是大多以诗歌的形式呈现,虽然不足以作为确凿的史诗,但对于一个编剧而言,这些描述足够兰德尔发挥自己的想象,添油加醋后,整个剧本也就基本按照流传的史诗和个人发挥写了出来。
完成剧本后,兰德尔将剧本交给了派拉蒙公司,在1990年代,正是好莱坞再次掀起史诗片浪潮的鼎盛时期,剧本很快就通过了审核。恰好,凭借《致命武器》系列在好莱坞大红大紫的澳大利亚影星梅尔・吉布森看到了剧本,表示很有兴趣,制片公司的老板也极为看中吉布森的人气,觉得由他来扮演华莱士确为不二人选。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吉布森提出的要求却是执导这部电影,而非领衔主演。这让派拉蒙感到意外,公司连夜开会。当时,吉布森只是在两年前才拍出了导演处女作《无脸的男人》的男影星,还不是那个后来拍出饱受争议的《耶稣受难记》和大受好评的《启示》的导演,对于他的导演能力,谁心里都没底。对派拉蒙来说,《勇敢的心》需要的是一个大牌明星撑腰,而不是一个菜鸟导演。可是,吉布森这边却咬定青山不放松,一副死也要亲自指导本片的架势。正当陷入僵局时,派拉蒙的老板们到底还是老辣的商人,向吉布森开出了无法拒绝的条件。“梅尔,你来执导本片其实没什么大问题,但你必须兼任主演,否则我们不会向本片提供资金。”其实,吉布森自己也考虑过主演华莱士,可当时的吉布森已经三十多岁,而片中的华莱士还是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伙,年龄上巨大的差距未必能靠化妆弥补。就算化妆师鬼斧神工,拍一部外景居多的史诗片,顶着浓妆,还要在场景与摄影机间两边跑,几乎就是不敢想象的事。吉布森向制片人吐出苦衷,得到的回答却是,“别担心年龄段的事,你把胡子剃了就行。”于是吉布森顶着巨大压力,走马上任。
有诗无史
当《勇敢的心》被尊为史诗片经典的同时,也获得了另一个称号“史上最不符合史实的史诗片”。其实,这一点从之前的描述中就已经能看出苗头,既然关于主人公华莱士的资料少之又少,那编剧华莱士只能自己不断加料,再加上导演吉布森也不是省油的灯,一天到晚给兰德尔出“坏主意”,导致全片让历史学家不忍直视。
此外,本片中的一些经典场景,比如华莱士与起义军涂着蓝色的油彩向英格兰军队进攻一幕,在历史上也是不可能出现的。因为,早在7世纪左右,这种涂抹油彩的野蛮的作战方式,就已经消失了。而吉布森则是从一些纪录片中看到了这点,觉得用在影片中也许会很不错。而至于历史上苏格兰联合法国和挪威共同反抗英格兰的事,自然也是没有提及;而片中出现的风笛,并非苏格兰风笛,而是爱尔兰风笛,后者比前者要小很多。
不过,在本片诸多不符合史实之处中,最让人受不了的一点,还是对苏格兰英雄国王罗伯特・布鲁斯的“涂鸦”式描写。从之前提到的“勇敢的心”的外号,就能看出苏格兰民众对这位国王评价很高。但到了吉布森这里,却成了个墙头草式的人物,这也成了整部电影争议最大之处。有的人认为他是全片最有血有肉的人物,有些人则觉得他是《勇敢的心》唯一的瑕疵。当然,这也是见仁见智,但有一点却十分明显,那就是尽管《勇敢的心》简直是“历史教科书”的死敌,但这些“胡编乱造”结合在一起,反倒生出了那些“照本宣科”的史诗电影无法达到的戏剧效果,无论在冲突还是在视觉效果上,这些由吉布森与兰德尔脑袋一拍的想法,互相碰撞,构成了整部电影的无数闪光点。
苦中作乐
关于吉布森拍摄本片的诸多轶闻里,最有名的就是在拍摄时,他还在阅读一本名为《史诗电影拍摄入门》的书。实际上,吉布森读这本书一部分是为了搞笑耍宝,但另一部分,他确实读了,否则买它干吗?这也说明了一件事,彼时的吉布森,对于拍摄电影或拍摄史诗电影真的是彻头彻尾的门外汉。
拍摄本片之前,吉布森恶补了一大串同类影片,这份片单上有波兰斯基版的《麦克白》、奥逊・威尔斯的《午夜钟声》、库布里克的《斯巴达克斯》、黑泽明的《七武士》和《蜘蛛巢城》以及《日月精忠》与《冬狮》。看这些电影无非是为了两方面,比如《七武士》和《斯巴达克斯》是为了研究如何让大场面的效果最大化呈现而不显得凌乱;而看《日月精忠》与《冬狮》,则是为了了解欧洲宫廷中的钩心斗角,阴谋与背叛的戏剧冲突该如何抓人眼球。从成片来看,这两点吉布森都做得非常完美,他也该感谢这些大师的“指点”。不过,对于一位菜鸟导演来说,光是恶补前人的经典,并不足以成事,有些时候,要拍一部好电影,技巧与经验很关键,但绝不是全部。心态,往往才是左右一切的关键。好比李安说过一句话,“拍电影的时候不要考虑个人风格,个人风格是那些没有风格的人才考虑的事。”当然,吉布森那会儿还没啥风格可言,但他做得好的地方,就是根本不去考虑什么风格,而是尽可能把每件事做到让自己满意。在一次采访中,他说:“作为一个导演,不论前期、拍摄中还是后期都有做不完的事,当你发现你付出再大努力,提升空间也只是微乎其微时,那时就说明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本着这样的精神,吉布森在片场骑着马跑来跑去指挥大场面的拍摄,到后来一上马就屁股巨疼。
吉布森的好心态还体现在他处理压力的方式上,那就是搞怪。与吉布森合作过的人都知道,他或许是最会搞怪的导演之一。他会在苏菲・玛索扮演的伊莎贝拉公主问及“苏兰格有什么”时,边比划着边冒出一句“有这么大的鱼”;在女演员张大嘴演哭戏时以“要不要塞一只袜子到你嘴里”来喊“cut”;也会在与凯瑟琳・麦克马克演裸戏时,突然问她有没有剃腿毛;在指导爱德华二世婚礼一幕时,假装把戒指吞入肚子里……如此种种,让片场充满了欢声笑语,也让第一次与他合作的苏菲・玛索和凯瑟琳・麦克马克感到很轻松。作为导演和主演吉布森也很喜欢这两位女演员,他评价苏菲有一种雕塑般的美感,他的任务就是表现她的这种美;而对于凯瑟琳,吉布森难掩喜爱之情,“凯瑟琳很讨人喜欢。”
说实话,拍《勇敢的心》对整个剧组都是件苦差事,由于英伦岛屿的该死天气,每天几乎都在下雨,为了拍摄进程不被拖延,吉布森只能冒雨拍摄,在泥泞的土地中跋涉,拿着个喇叭冲着人群喊叫,这些人中还会有些忘了取下手表和太阳镜的家伙,导致吉布森不得不再来一遍。剧组还曾经接受英国皇家防止虐待动物协会的调查,协会认为片中使用的道具马是真马。直到吉布森的助手给他们看了记录拍摄现场的录像,原来为了战斗场景,剧组专门制造了重达200多磅的机械马,以氮气为动力,时速能达到30英里。不过,对于这一切,吉布森是很乐观的,纵然他也承认自己“压力山大”,但他很会自我安慰,“有时候,你得这样想,就算这部片搞砸了,你也至少养活了剧组3000多员工。”最终,吉布森没有搞砸,《勇敢的心》在奥斯卡上风光无限,在观众中也是有口皆碑,至今已成经典。只不过,当年奥斯卡前两周,吉布森因阑尾炎在医院开刀,差点搞砸了自己的颁奖典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