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书的出版,需要从作者到编辑到校对,每个人都具有瞻前顾后的品质,以保证作品内容在准确性基础上的一致性;用最简单的话说就是,你不能前后自相矛盾,自造混乱。对于一本成品书来说,由于自相矛盾而产生的错漏,是令人遗憾的,因为它大多仅仅由于疏忽而造成,与知识的多寡、能力的大小、水平的高低貌似关系甚微。
我在另一篇讨论 《湖南书院史稿》 (邓洪波著,湖南教育出版社2013年7月版,该书扉页上标明为“国家出版基金项目”,可见其重要性) 编校质量的短文《〈湖南书院史稿〉“玉潭书院”条指错》 (附后)中,列举过因校对疏忽造成两个人名错误的例子,而事实上,该书在其他章节里曾提及过那两个名字,并且是写对了的。粗略翻看该书,发现作者、编辑和校对似乎都缺少一种瞻前顾后的品质,对同一“事物”往往给出两种不同解释或答案,导致顾此失彼的错漏频繁出现。该书按朝代先后分别制作了唐、宋、元、明、清湖南书院一览表,要点完备,一目了然。如果你只读这些表格,你会觉得,作者确实很细致,将与书院相关的各种细节都标识得明明白白;如果你只读书中书院名录及其简介,你也会觉得,作者资料工作相当到位,每个条目都是一个书院的生平小传,详略得当。但若是你同时将两个部分对照来读,便会发现他们相互之间经常各执一词,莫衷一是,让人生出巨大疑惑:这是两个不同作者的研究成果吗?如果是,他们合作一本书时相互不沟通的吗?如果不是,那么同一个作者怎么会出现如此多的自相矛盾?同一本书中,既前后自我否定,又前后相互纠正;同一事物,两种不同解说,结果是任何外行都知道至少必有一错 (两个都错也有可能,但两个都对的可能性几乎没有),让读者感到无所适从。
上述这种情形的确是非常罕见的。大致可以推断,六份一览表或许是请他人搜集资料并制作,而作者统稿时未能详细订正。本文主要罗列出该书前后矛盾的内容,所附正误判断仅供参考。
一, 时间:莫衷一是。
二, 姓名:张冠李戴。
三, 史实:疏于考订。
由于不能瞻前顾后,终审终校也把关不严,结果误植频频。虽然“无错不成书”,但错太多就肯定不是好书了,
如果说在上述两歧的对照中,至少有一个说法是正确的,那么这一切就像是在考场之中,你计算出了正确结果,但却抄错了答案,实在是非常可惜的。对于著书人、编书人和校对者来说,此类疏漏,实应以瞻前顾后的认真态度避免之。
附:《湖南书院史稿》“玉潭书院”条指错
(原刊 《中华读书报》 2014年8月6日第九版)
一本书与读者见面,需要经过数道关口,以确保读者看到的是准确无误的信息。而为准确信息保驾护航的,首先作者,他不仅要努力使作品言之有物、读来有趣,还应确保作品的内容和描述的准确;其次是责任编辑,他应该是作者的诤友,直言不讳地把作者的疏失扼杀在摇篮中;最后是责任校对,任何从前两关漏网的错漏,都应该被他所无情阻击,因为过了他这一关,就意味着谬种流传将要实现。
邓洪波著 《湖南书院史稿》 是一部大书,68万字,资料丰富,介绍了湖南历朝历代兴建的书院多达531所,价值不容忽视。令人感到有些遗憾的是,书中出现了许多本不该出现的错漏,说“本不该”,一是就比例而言,不该错漏那么多;二是多数错漏不是因为编校难度系数过大导致的;三是该书一作者、一责编、三校对,但错漏“过五关斩六将”的能力超出了想像。作为宁乡人,我只详细审查了书中“玉潭书院”一条 (P441)――玉潭书院在科举时代曾为宁乡的文化发展作出过巨大贡献,是我平日阅读一直关心的内容――该条总计560个字,错漏多处:
2,人名又错了一个。童X应为童。两个字看上去模样挺像,意思完全不同;X其实是舆的异体字,音yú。字虽然上面有个羽,但“读半边”会错得很远,它的读音是huī。如果知道进士童的字是羽军,再根据名与字的关系作推断,此错应可避免。事实上,该书在“朗江书院”一条中是写对了童的名字的。
3,人名再错一个。边维藩应为边维翰。如果说前面两个名字之错是因为字型近似,容易混淆;那么这次,由于边维翰之前列名的另一位院长叫马维藩,一种可能是“维藩”写顺手了的结果。若是错在原稿,编辑和校对以异姓同名不疑有他,因循下来比较容易。而作者之错,或因确实有个边维藩,乃是边维翰的哥哥;边维藩是光绪辛巳年岁贡生,而边维翰则是同治壬戌科的举人;做过云潭书院山长的是弟弟边维翰,而非哥哥边维藩。网上多处百科词条列边维藩为玉潭书院山长,错误当源于此。
4,人名混淆了一个。开列玉潭书院山长名字时,记作“本县王恩、王忻……曾为山长。”其实王恩和王忻是同一个人,《宁乡县志》 “王忻传”有记录:“王忻原名王恩,字宣上,号泉斋。”王恩是他乾隆三十一年 (1766)丙戌科中进士时的榜名,之后他就改名王忻了。《宁乡县志》 记录玉潭书院山长43人,也只有王忻而没有王恩的名字。这个错误或许也是网络各家百科相同错误记录的源头。
5, 错字一个。玉山书院院长刘景周(字绍濂)曾为书院拟成六景,该书记其四为“天乌昂霄”,据县志,正解应为“天马昂霄”。旧有中药名“天乌散”,内容与乌鸦有关;既是培育人才的书院中景致,自应寓天马行空、出人头地之意,不会跟乌鸦扯上关系。
6,日月之别。称“每月晨起、早读、讲书、晚读皆以击梆为节”,这里的“每月”应为“每日”,“晨起、早读”等等,自是每日内容,以月计量,殊难解释。查该书后附之“玉潭书院条规”,第一条即为:“每日清晨,执事人击梆为节,初击梆,诸生齐起……每晚读书时亦如之。”可证“每月”实“每日”之误。在之后 《张思炯:玉潭书院条规》 中确有“每月”字样,但系特指“每月朔望”,“击梆为节”,师生赴先师堂行香的规定。
7,顺序的错乱。该条开列玉潭书院历任山长多名,前皆以任职时间为序,惟最后结为“……边维翰、梅鉴源等曾为山长”,将梅鉴源排在了边维翰之后。其实梅的任职时间为光绪六年,边的任职时间为光绪十年和二十七年,两者名字前后顺序应互换才更为合理。
8,很不严谨。条中称书院“额定每年招生五至六十名”,这样大的伸缩性难以想像,应为“五六十名”,或写作“50―60名”。查该书附录 《玉潭书院事宜册》,即为“拔文理之优长者五六十人,榜列之,准入书院肄业”。
9,条中称书院“咸、同间毁于兵、水灾,旋即修复”,书院于咸丰四年三月为太平军破坏严重,至咸丰七年方停学一年集资修复,难称“旋即”。
10,条中有山长名为“胡端经”,此名不见于县志所列43人玉潭书院山长名单中,未知所自何来。
560字的内容,不到一页,按规定错一处都超标,而居然错了10处,错误率之高,可谓惊人!作者、编辑、校对诸位实应反思。查网络上与“玉潭书院”相关之百科条目或简介文字,错漏多与此书相同;而网络影响之大,日甚一日,“谬种流传”之担心,非杞人之忧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