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路德维希·维特根斯坦提出的“家族相似性”原理是对亚里士多德“经典范畴理论”的突破,是构建认知语言学“原型范畴理论”的基础。本文以该理论为依据,分析和探讨委婉语和禁忌语的范畴化过程以及委婉语的生成,旨在从认知语言学的角度了解语言运用的实践性、多样性及规律性。
关键词:家族相似性;原型范畴理论;委婉语和禁忌语 一、引言 委婉语常常被称作人际交往的“润滑剂”,历来受到语言学界的密切关注。近年来,委婉语研究逐渐从传统的修辞学、文体学等角度转向了认知语言学角度,范畴理论、隐喻和转喻以及认知场景都可为其提供阐释的理据。笔者在对委婉语和禁忌语的研究中发现,用“家族相似性”理论更能清楚地阐释禁忌语和委婉语的范畴化过程以及委婉语的生成过程。 二、“家族相似性”理论的由来 “家族相似性”(FamilienahnlichkEIt)是维特根斯坦后期在其《哲学研究》中所提到的一个重要概念(Gabriel2005)。通过对“游戏”(Spiele)概念的语义特征的细致考察,维特根斯坦发现了“家族相似性”原理,他指出:“棋类游戏,纸牌游戏,球类游戏,奥林匹克游戏等。请不要说:‘一定有某种共同的东西,否则它们就不会都被叫做游戏。’请仔细看看它们是否有共同的东西,如果你观察它们,你将看不到什么共同的东西,而只看到相似之处,看到亲缘关系。再看一看纸牌游戏,你就会发现,这里与第一组游戏有许多对应之处,但有许多共同的特征丢失了,而一些其他的特征却出现了,当我们接着来看球类游戏时,许多共同的东西保留下来了,但也有许多消失了,我们可以用同样的方法继续考察许许多多其他种类的游戏,可以从中看到相似之处出现而又消失的情况。这种考察的结果就是,我们看到一种错综复杂的互相重叠交叉的相似关系的网络:有时是总体上的相似,有时是细节上的相似,……我想不出比‘家族相似性’更好的表达来刻画这种相似关系,因为一个家族成员之间有各种各样的相似之处:体形、相貌、眼睛的颜色、步姿、性情等,也以同样方式互相重叠和交叉,所以我要说,‘游戏’形成一个家族。”(1996:48) 维特根斯坦的“游戏说”表达了这样一种思想:在“游戏”这个家族中,“游戏”所拥有的全部特征只是被其成员或多或少地选择了。但是,除了每个成员必须和其相邻成员拥有至少一个共同点之外,没有一个特征被“游戏”的所有成员共同选择,只能用“家族相似性”来描述这个范畴。所谓家族相似性是指一个家族成员的容貌都有一些相似,但彼此相似的程度不一样。 三、“家族相似性”与原型范畴理论 原型范畴理论的提出经历了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维特根斯坦提出语义范畴的“家族相似性”原理。第二阶段则是Labove和Rosch在“家族相似性”原理基础上,提出了“原型范畴”这一概念。 Labov和Rosch对许多自然范畴进行了试验研究,发现自然界中的许多范畴也都具有“家族相似性”,他们将这些具有“家族相似性”的自然范畴称为“原型范畴”(Teuwsen R.1988)。Rosch认为概念主要是以原型即它的最佳实例突显出来,人们是从能最好地理解一个概念的实例来理解概念的。人们对概念的理解不仅包含原型,而且包含维量。Rosch将这个维量称作范畴成员代表性程度(Gradierbarkeit yon Kategoriemitliedem)。为了区别于亚里士多德的“经典范畴理论”,人们称Rosch范畴理论为原型范畴理论。 “原型理论”对经典理论提出了质疑,对范畴的性质提出了令人信服的解释。根据“原型范畴理论”,一个范畴不是由其成员共同具备的必要的和充分的条件界定的,而是由集合了范畴成员最多特征的原型和与原型有着不同程度的相似性的其它成员以及模糊不清的边界组成,即范畴的三个组成要素:原型、其它成员及边界。原型是范畴的典型成中国wWw.LWlm.com员,与其它范畴成员享有更多的属性。因此,它是范畴的核心成员,其它成员依据与原型成员相似性的多少分别位于范畴的不同位置,构成范畴的边缘成员。从最典型的成员到最边缘的成员其所具有的家族相似性是递减的。因此,它们在范畴内的地位也是不相等的。某一范畴与另一范畴虽然存在边界,但这一边界是模糊的,某一认识对象可能完全成为一个范畴的成员,而另一认识对象可能部分划在该范畴内,两个范畴的成员可能有共性存在。
原型范畴理论最有价值的贡献就在于它把注意力集中在内部结构上,提出了范畴具有“核心”和“边缘”即“典型”和“非典型”这个事实上。在范畴化过程中,“突显性”(Typikalitiit)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范畴的典型成员通常具有认知上的“突显性”。它们最容易被储存和提取。在形成概念的过程中,它们也最接近人们的期待和预料。以“鸟”的范畴为例,在西方,由于“知更鸟”在人们的感知世界里具有较强的“突显性”,所以被作为典型成员定位在“鸟”范畴的中心地位。围绕在其周围、附近和边缘的,不管会飞的还是不会飞的都按照“家族相似性”的原理归属于“鸟”的范畴。按照传统的范畴理论,范畴是由必要和充分的条件联合定义的,范畴有明显的界限,范畴所有的成员具有同等的地位。鸟的定义为“有羽毛,有翅膀,会飞”。这样以来,鸵鸟和企鹅都不会飞,不属于鸟类。而认知语言学的原型范畴理论将“鸟”的范畴远远地扩大了。鸵鸟和企鹅虽处于“鸟”范畴的最边缘位置,但依据“家族相似性”的理论它们也同属于鸟类。 为了证明“家族相似性”在范畴化理论构建中的有效性,Taylor还以Labor的杯子实验为据得出结论:“对于范畴的区分,没有任何一种属性是基本的”。那么,是什么使杯子只成为杯子而不是碗或花瓶呢?是原型。原型起着范畴化参照点的作用,而“家族相似性”则在范畴结构的建构、层次的划分、成员的关联等过程中起着关键作用。 在探讨“家族相似性”和原型范畴理论的关系问题上,大多数的认知语言学文献都认为原型范畴就是家族相似性范畴,因为原型范畴理论是在“家族相似性”原理的基础上构建的。但近些年来一些认知语言学家提出,并不是所有的范畴都具有原型结构,他们认为有些范畴没有可作为认知参照点的原型,而只存在WittgenstEin所提出的家族相似性,因此他们主张应该区分家族相似性范畴与原型范畴。 Ungerer&Schmid与Taylor并没有从理论上就原型理论与家族相似性原则的区别进行讨论,而是在范畴化的具体探讨中提出了以原型为参照和以家族相似性为依据的两种不同的范畴化方式。提出基本层次范畴是原型范畴,而上位范畴是家族相似性范畴。Taylor提出单义范畴是原型范畴,而多义范畴是家族相似性范畴。 四、委婉语与禁忌语的家族相似性分析 1 委婉语和禁忌语同属于一个语义范畴 委婉语是人们在日常交际中替代禁忌语的一种语用策略,它体现了人类与客观世界的互动,是人类对客观世界范畴化的过程。从认知语言学的视角出发,我们可以把禁忌语和与之对应的委婉语的聚合看作一个范畴。在这个范畴内,禁忌语语义属性是完形感知。禁忌语作为典型成员是我们熟悉的事物,具有认知上的突显性,最容易被储存和提取。也就是说最容易让人想到所指的禁忌的事物本身。但是,人们往往不敢或者不愿意提到禁忌的事物,于是就选择与典型成员——禁忌语相似的其他成员或非典型性成员——委婉语。委婉语的原型特征较少,不具有最多的区别于其他不同语义范畴的语义属性,所以被视为边缘成员或是非典型成员。也就是说作为边缘义项的委婉语是围绕着原型义项而产生的,在与原型义项具有家族相似性的同时也具有模糊性。由于语义范畴具有围绕原型义项向外扩展的开放性功能,作为原型义项的禁忌语便有了向上位义项和下属义项演变的可能。从而拉大了大脑经验范畴与自然范畴间的距离,消除禁忌语与禁忌事物间的等同关系,进而达到委婉的目的。下面举例分析该范畴形成的过程: 2 委婉语是禁忌语的上位范畴 在现实世界里,事物被划分为不同的范畴,而同一事物又同时隶属于多个范畴,构成范畴的不同等级。范畴系统最大的特点之一就是呈金字塔状的层次性。位于塔尖的范畴高度概括、相对抽象,而愈向下的范畴层次则愈为具体。在这些抽象度不同、细节性有异的范畴层次中,有一个中间层次在人们的头脑里占有特别显著的地位。在此层面上人们观察区分事物最容易、最直观。Rosch等把此等级范畴定义为基本层次范畴(Ba-sisebene)。在基本层次范畴的基础上,范畴可以向上扩展为上位范畴(abergeordnete Ebene)和向下扩展为下位范畴(untergeordnete Ebene)。在这个等级分明的范畴系统中,上位范畴包含所有的下位范畴以及这些下位范畴的子范畴;同时一个上位范畴还可以是一个更高级别范畴的下位范畴。如:家具可能是物体的下位范畴,但它可以是椅子、桌子、床等的上位范畴,而椅子又是躺椅、折叠椅等的上位范畴;家具既包括椅子,也同时包括椅子的所有下位范畴。 Ungerer&Schmid认为,基本层次范畴与上位范畴之间在内部结构上存在明显的差别。从范畴的属性特征来看,基本层次范畴成员之间拥有相当多的共同属性,其中的典型成员集中了共有属性和具有代表性的家族相似性。从范畴的完形特征(Gestalt)来看,基本层次范畴的典型成员的完形具有代表性。例如,当人们提到“树”时,在心理上折射出的是一个可以称之为“树”的事物整体“梧桐树”或“槐树”,而不可能是其细节(如枝、叶、干等)。试想我们要求学生画“水果”,其结果必定是位于水果下位的基本层次范畴成员(如苹果、橘子、香蕉等),而不是一个抽象的“水果”。由此可见,基于属性和完型这两个重要特点,基本层次范畴的典型成员能够很自然地成为范畴化的原型,即认知参照点,因此基本层次范畴是原型范畴。而相对于基本层次范畴而言,上位范畴成员之间没有共同的完型特征,范畴成员之间的共有属性很少,在范畴化的过程中不具备认知参照点的作用。对上位范畴的描写主要依赖于组成上位范畴的各基本层次范畴之间的交叉相似性,所以说上位范畴是家族相似性范畴。 依据上述观点,我们可以选择时髦的禁忌语和委婉语词汇范畴来做一下分析。比如现在已经普遍使用的 委婉语“蓝领”。蓝领是一个西方传来的生活型态定义,这个概念是在美国50年代提出的,即美国进入信息化时代提出的。“蓝领”被称为“白领”的相对一族,指的是一切以体力劳动为主的工资收入者,如一般工矿工人、农业工人、建筑工人、码头工人、仓库管理员等。他们干活时所着的工作服通常为蓝色,故而取名。很显然,由于从事体力劳动者的工作条件、工资收入、社会地位不及脑力劳动者,在高度发达的信息化时代,“工人”一词慢慢带有贬义的色彩,逐渐被委婉语“蓝领”取代。据说蓝领中又出现了锐蓝、普蓝、深蓝。普蓝就是从事体力劳动的,锐蓝就是中间转换的阶层,有可能向白领转变,深蓝就是指有一定技术的人。在分等级的原型范畴系统中,“工人”无疑是典型成员,最具代表性,因而处于基本层次范畴;“蓝领”相对抽象,高度概括,处于“工人”的上位范畴;而“矿工”、“建筑工”、“码头工”、“车工”、“钳工”等,相对“工人”来讲更具体,因而处于下位范畴。在上位范畴,因为锐蓝、普蓝、深蓝等与“蓝领”具有家族相似性,所以全部归属于“工人”范畴。 3 委婉语是多义范畴 认知语言学家Taylor把家族相似性原理运用于多义词的解释,提出了意义链(meaning chain)。也就是说,多义词内部表面不相关的意义通过意义链发生联系。 Taylor认为,多义范畴是家族相似性范畴。因为多义词的基本意义不一定是所有其他义项的认知参照点。词义的扩展或引申呈现出两种结构——链条式结构和辐射式结构,链条式的扩展是A义引申出B义,B义引申出c义,c义引申出D义的情况。 辐射式的扩展就是以一个基本意义为核心,从基本意义引申出其他义项。例如“鸟”的范畴化就是一个典型的辐射式结构。但大多数情况下词义的扩展是两种方式兼而有之,就是说多义词往往有一个核心——基本意义,其他义项直接或间接从基本意义引申出来。 笔者认为,Taylor的观点更能阐释委婉语和禁忌语的关系以及委婉语的生成过程。可以说,禁忌语是单义范畴,委婉语是多义范畴。因为所有的委婉语都源于禁忌语。也就是说禁忌语决定着委婉语的原型意义。委婉语直接或间接地从禁忌语引申出来,借助家族相似性而系附在一个范畴内。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例如替代“月经”、“性交”、“拉屎”、“残废”、“胖”、“老”等等的委婉语在世界各种语言里都很丰富。限于篇幅就不在此一一列举了。 五、结束语 通过以上分析笔者认为,家族相似性原理对委婉语和禁忌语的范畴化过程同样具有较强的解释力。委婉语和禁忌语家族相似性网络体现了凝聚在丰富多彩的语言中的人类认知,同时也证明了人类语言是建立在认知基础上的。维特根斯坦的“家族相似性”虽然只是针对“语言游戏说”提出来的,但实际上从哲学的高度揭示了一个普遍存在的客观现象,它是一个开放性的概念,我们可以借助这一概念对语言从各个层面,各个角度加以考察和研究。当然,任何理论都不是完美无缺的。目前学界对“家族相似性”及原型范畴理论的局限性也有不少评论。正如Wierzbicka曾指出的那样,“把原型理论当成一把万能钥匙,以为它可以解决一切问题的想法将很可能是有害无益的”。 参考文献 [1] Buchholz K. Sprachsplel und Semantil[M]. Fink,Mtmchen,1998. [2] Gotfffied Gabriel: FamilienahnlichkEit. In Mittelstra(Hrsg.) :Enzyklopdle Philosophie und Wissenschaftstheorie [Z]. 2. Aufl.2005:473. [3] Klelber G. Prototypensemantik [M]. Narr, Deutschland, 1998. [4] Teuwsen R. FamilienhnlichkEIt und Analogie. Zur Semantik generel-ler Termini bei Wittge~tein uad Thomas yon Aquln [ M ]. Alber,Freiburg/Mtlnchert, i988. [6]维特根斯坦,哲学研究[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6 [8]吴世雄,陈维振,原型范畴理论的历史渊源及其对模糊语义研究的意义[J],天津外国语学院学报,2004(5):1-8 [9]张家龙,评维特根斯坦的反本质主义纲领“语言游戏”说和“家族相似”论[J],哲学研究,20m(7):47-53 [11]马军,从“家族相似性”看语言范畴的模糊性——以英汉词类兼类现象为例,西安外国语大学学报,2010(2):23-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