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7月1日，中国最后一趟跨局绿皮车从温州出发，陪伴中国人近半个世纪的绿皮火车正加速驶向其历史归宿处。这个自上个世纪起在中国大地上随处可见的绿色长龙正逐渐消逝在我们的视线外，但它同时也幻化成一种记忆和情怀重新进入人们的生活。
绿皮火车，就是指那些速度大多很慢且没有空调的一种老式火车，票价较便宜。外表是墨绿色，故名。之所以为绿色，源自计划经济时期对苏联忠诚的模仿，同时也是一种战时审美的遗留。
“绿皮火车”大都年久失修，油漆剥落;有的车厢内服务设施不全，电扇不转，电灯不亮;炎炎夏日，有的车厢溽热难耐，成了名副其实的“闷罐”;“三九”严冬，车厢则成了“冰箱”。但是，因为票价便宜、站点较多，所以还是受到了很多人的欢迎。
在那个绿皮火车穿梭在全国各地的年代，无数人的出行都离不开这样的绿皮火车，它见证了很多人的成长和社会的变迁……
在绿皮火车上体验在路上的感觉
近日，一本名为《老火车的时光漫游：35段经典绿皮火车之旅》的书籍出版，该书作者齐栋详细记述了自己从2008年开始，乘坐绿皮火车外出旅行的故事，并介绍了值得体验的35段绿皮火车线路。
与飞机等交通工具相比，绿皮火车能够慢慢深入到目的地，让通常被忽略的过程也成为旅行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在绿皮火车晃晃悠悠的前行中，听着车轮轰隆轰隆地响着，靠在窗边看着风景，手中最好还有一杯浓郁温暖的清茶，随意翻开闲书草草地看上几眼，那种惬意与舒适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替代的。
民谣歌手张玮玮曾在一首歌中这样唱道：“这世界的真相，就像是一层窗户纸。我们不停捅破它，却发现外面还隔着玻璃。”就像现在的所有交通工具，当你坐在上面望着窗外时都会隔着一层厚重的钢化玻璃。而绿皮车，它的美好恰恰在于能够把窗户打开。于是，当清凉的风吹来，你和这个世界自然就更加亲切。
临窗而坐，你可以享受旅途中轻柔的风，和煦的阳光;临窗而坐，缓慢的行驶速度让你不会错过沿途的每一道风景――南方金灿灿的油麻菜田抑或是北方麦田里的碧波荡漾，那些缓慢褪去的风景，总是叫人在寂寞的旅途中生出别样的诗情，而寂寞的心中也便开出一朵孤独芬芳的花来……你甚至可以下去走走，来一场美丽的邂逅或任性的探险，反正它会停留很长的时间，八分钟，十分钟，或者更长，这是那些快速火车难以办到的。
绿皮火车中的乡愁
相信对于很多人而言，绿皮火车不仅仅是一种简单的出行工具，而且象征着一种乡愁，是连接故乡和外界的纽带。人们在绿皮火车上的心情多是复杂的，或是归心似箭的期盼，或是远离家乡的惆怅，或是走向未知的彷徨……
1987年，美国游记作家保罗・泰鲁坐火车游历中国，却迟迟没有被窗外的美景所吸引，他发现其所身处的被绿色铁皮包裹着的世界要有趣得多。在这个移动的长龙里，人们用惊人的热情嗑瓜子、打牌、聊天和喝茶，每个人都好像在度假，总有无限的创意来打发时光。“中国人‘生活’在火车上”，保罗写道。我想，人们之所以如此生龙活虎，多是为了缓解那些恼人的离愁别绪吧。
为了忘掉旅途的忧愁，陌生人之间相互谈心，彼此留下电话，结下一段友谊;为了缓解苦闷，同座的旅客一起玩牌，一起唱歌，一起玩电脑游戏。还有不少人在享受孤单，戴上耳机捧本书，沉浸在小说或音乐的世界里，或是就只痴痴地望向窗外的风景，把大好河山尽收眼底，或者干脆闭上眼睛，将头倚靠在车厢壁上，随着火车的颤动迷迷糊糊地静心养神，以排解那些浓得化不开的乡愁。
那些小站的站台上总有些卖特产的小贩，特产并不贵，你只需要付出不多的金钱就可以品尝得到。于是火车上总是弥漫着各种味道，陌生的人们热情地分享着彼此的食物，营造出一种浓浓的温情气氛。
绿皮火车见证着成长
绿皮火车带给很多人的都是一个连接外界的绿色的梦，人们心里装的不再仅仅是一个村庄的老屋和墙头摇动的荒草，一片池塘及夏日的蛙噪，从某个意义上讲，绿皮火车带给人们的不是一段乘载的路程，而是对更广袤世界的向往。相信对于很多学子和外出务工者更是如此。
可以说，绿皮火车代表了一种游走的生命形态，见证了一代人追梦的旅程，它给予了人们心灵漂泊与迁徙的机遇，因此有很多诗人吟咏它，如土耳其诗人塔朗吉的一首诗：去什么地方呢？这么晚了/美丽的火车，孤独的火车/凄苦是你汽笛的声音/令人记起了许多事情/为什么我不该挥动手巾呢/乘客多少都跟我有亲/去吧，但愿你一路平安/桥都坚固，隧道都光明……
诗人海子曾坐火车追随比他大二十多岁的女作家途经德令哈，并留下不朽的诗句――“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 空空/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日记》）
但这个浪漫年代却易碎而短暂。随着经济大潮的快速袭来，理想在与现实的较量中最终败下阵来。功利主义和消费主义随之盛行，开启了又一个烦嚣而光怪陆离的时代。
1989年农历新年过后一个月，诗人海子穿着白衬衫和蓝西裤，在山海关一段慢车道上卧轨，等待一辆慢车从他身上轧过。一个充满诗意的理想主义年代结束了。而关于一代人追逐浪漫梦想的旅程也便结束了。
只出现在银幕上的浪漫
在生活节奏越来越快的今天，时间就是金钱，时间就是生命，谁会愿意把大把的时间都消磨在路上呢？绿皮火车像是一头年迈的耕牛，匍匐在蜿蜒的铁路上，几十年来都以属于自己的、不变的节奏前进着;又像是一位善良的母亲，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个孩子，它总是殷勤地停下来，不忍心错过任何一个小站，抚慰着所有起眼或不起眼的站台。而这些，很多年轻人已经开始不屑一顾。绿皮火车的时代结束了。
现在，只有在电影中，人们才能发现绿皮火车的某些浪漫色彩，比如《天下无贼》里人性的纠结，比如《周渔的火车》里周渔与情人的邂逅，比如《全城热恋》里小方含着眼泪为爱出走……很难想象，如果换成高速的“子弹头”，这些浪漫，这些故事，是否还会有生存的空间――还没来得及出手，还没来得及邂逅，还没来得及惆怅，车早已经发动了，等你回过味儿来，已经到达目的地了――正如爱情是光阴的故事，没有了光阴，也就没有了故事。
最后，笔者想起了一首著名的诗：一切都是瞬间，一切都将会过去，而那过去的将会成为亲切的怀恋。
那么，再见吧，绿皮火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