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四川的藏族一直是一个能歌善舞的民族，音乐舞蹈独具特色。而他们的情歌是人们在生产、生活中，用歌唱表情达意，甚至倚歌择偶形成的重要载体，成为民族文化的特殊窗口。对川区藏族情歌中的众多表达意象进行总结分类和分析研究，可以发现其中包含的藏民们生活日常的经验积累和对自然的了解认知，还有对于人们宗教信仰（这里包括原始信仰）的表达，更有对于先民的古老记忆的遗存。
关键词：四川藏区;情歌;白色意象;宗教意象;鸟类意象
四川的藏族主要聚居于甘孜藏族自治州和阿坝羌族藏族自治州，此外，在冕宁、盐源、宝兴、石棉、平武等地都有分布。从整体上看，藏族民歌色彩斑斓，于敦实朴素之中表现出了丰富的想象力。与历史悠久的少数民族一样，藏族的歌谣中也充满了对历史、对传统、对神灵以及对英雄的记忆与歌颂，还有对生活和情感的表达的唱诵。因而可分为仪式歌、劳动歌、情歌、生活歌、历史传说歌、儿歌等几大类。不同的是，情歌在藏族歌谣中占据重要的位置。在四川的康巴藏区，世代生活的藏族人民创作和传承了大量的情歌，这些情歌有着藏族特色，同时又和本地的生态、文化相结合，吸收周边民族的文化，逐渐形成了具有特色的，不同于卫藏和安多藏区的情歌。康藏地区包括今西藏昌都地区、四川甘孜州、青海玉树州部分地区与云南迪庆州。这一带藏区为藏族传统历史地理区域，是连接整个藏区的枢纽地带。本文中仅就四川藏族的情歌进行探讨，但川藏地区一直是康巴藏区的重要而且最广大的组成区域，因而其表现的特色也具有一定的广义范围意义。
一、川区藏族情歌中常见意象
参考于2004年由中国ISBN中心出版的《中国歌谣集成・四川卷》（下册）中收录的四川地区多地的藏族情歌，笔者从中总结了在其情歌中反复多次使用的几种意象：
一是白色物象，白公鸡、白鸡毛、哈达、白石、白马、白色服饰、雪山等等，例如：
①白公鸡――“山路上有一个白公鸡，是我心爱的人喊魂用的。山路上有一个麻野鸡，是我讨厌的人喊魂用的。”（平武县 《阿斗图格》P825）①;
②哈达――“我走山间时，我系了三根白色哈达，我一片洁白的诚心，会不会系在你心里”（若尔盖县 《会不会使你满意》P828）;
③雪山或白雪――“那远方的雪山，有情是我的神仙，无情是我的必经之地，烧香点烟是应该的。那村里的小伙，有缘是我情人，无缘是我的朋友，说几句知心话是应该的。”（甘孜州 《应该》P831）;
④白色服饰――“美丽漂亮的姑娘呵，你的身材如杨柳。头上戴顶白帽子，白帽子上插着白鸡毛。帽子边沿十二角，大珠小珠三十颗。珍珠玛瑙胸前佩，蚌壳骨牌实在美。”（平武县 《赞姑娘歌》P826）;
⑤白石――“深谷里的白岩石，我可以在上面刻上经文，但我不想让那岩石受伤，也不愿让众人围着它祈祷。”（甘孜州 《不愿》P842）;
二是与藏传佛教相关的事物，例如：
①喇嘛、嘛呢经、唐卡、转经筒、佛珠等――“山寨就像珊瑚的佛珠，姑娘就像象牙的佛头，过去未能念嘛尼经，今后嘛尼经常念。山寨就像唐卡一样，姑娘就是画中的喇嘛，过去未能向你磕头，今后要经常向你磕头。山寨就像转经筒一样，姑娘就是上面的引坠，过去未能把转经筒转动，今后常拿经筒转三圈。”（若尔盖县 《山寨就像珊瑚的佛珠》P825）;
②寺院――“在吉祥的拉卜楞寺，喇嘛常把佛法轮转动，我这儿是不会有的，你愿意跟我一同去吗？”（若尔盖县 《吉祥的拉卜楞寺》P827）;
三是鸟类，布谷鸟、孔雀、大鹏、鹰、云雀等，例如：
①布谷鸟――“可爱的布谷鸟，除了你，我再不爱别的鸟儿。不信，请飞过大小石岩，在大小石岩边上悄悄听听，有没有，你就知道了。”（康定县 《除了你，我再不爱别的姑娘》P838）;
②孔雀――“河那边有座银山，山腰孔雀的歌声动听，孔雀！你若是说的知心话，请带着美丽的羽毛飞过来。”（若尔盖县 《你若是说的知心话》P829）;
③大鹏鸟――“大鹏的羽毛，农区的箭竹，它们在青年手中相遇，这是命运决定的，它们有好的命运。” （若尔盖县 《这是命运的决定》P843）;
④鹰――“老马长长地呼啸，是因为忆起马驹时的奔驰;雄鹰鼓动着双翅，是因为忆起青春时的翱翔;老汉悠悠地山歌，是因为忆起少年时的情人。”（阿坝县 《忆起》P835）。
二、常见的意象分类所表现的文化特点
1、崇白习俗及审美
从情歌中所用的白色物象来看，白色都代表着美好的事物，都是坚定、神圣、吉祥、美丽、纯洁的意思。“世界上的许多民族都有自己所崇尚和禁忌的色彩。这与其特殊的地域环境、历史文化是分不开的。藏民族崇尚白色的习俗和审美属性显然与其生活环境、历史文化密切相关。”②
首先，从生活环境来说，他们世世代代居住在蓝天白云和银白色的雪山下，周围冰天雪地，习惯上他们称自己为“雪域民族”。与其有着密切联系的“雪山”、“白云”、“草原”、“白羊”伴随着他们自古以来世代衍息的生活。可以说，白色已经深入到藏民生活的方方面面。他们自然与白色结下了不解之缘，并且给予白色美好的象征含义。这种美好的象征意义自然就会在情歌中得以体现。
其次，从历史发展环境来说，藏民族的原始宗教――苯教与崇白文化密切相关。苯教盛行万物有灵的多神崇拜。“苯教文化中对含白色的自然物、自然现象的敬畏，逐渐凝聚在崇尚白色之上，以白色来代替神的形象。这种崇尚白色的习俗逐渐被民间所接受，对白色的认知在藏族社会中表现得极为普遍。”③ 在西藏式微的苯教，在康藏地区得以兴盛，其传承可见一斑。此外，藏传佛教信仰也直接影响着崇尚白色习俗的发展。佛教本身就有许多关于白色的意象，如代表宇宙、天极的标识色;观世音的坐下白莲等等，都是具有神圣、灵性的表现。“佛教传入青藏高原之后，佛教吸收了苯教文化，形成独具特色的藏传佛教文化，尤其是藏传佛教吸收古印度崇尚白色传统，更加强化了藏族崇尚白色的力度。”④ 而在川区传承下来的藏传佛教，更是保留了许多苯教文化遗存，因而在这一地区，尚白尤为明显。 2、宗教信仰的印记
在情歌中多处可见的对于宗教人事物的歌颂是比比皆是的，这从前面列举的分类中可以看到。藏族一直都是一个宗教信仰深厚的地区，而川区藏族又具有宗教上兼容并包、同荣共存的地方宗教特点。这一特点也就自然地表现在了情歌中。
首先是藏传佛教的影响，在上面论述的对于白色崇拜的形成原因中，就有藏传佛教的影响。藏民们将寺院、喇嘛、转经筒等等的事物都视为是神圣美好的，和宗教有关的一切事物都是不容亵渎、不容欺骗的，这对于爱情的忠贞来说，无疑是一个最严肃而真诚的比喻。
其次，同样在上文中提到的苯教的遗存，也是在歌曲中有很多体现的。“四川地区的嘉绒藏区，他们对白石的崇拜尤甚，他们供奉白石也不厌其繁，不厌其多。家里凡是能够放白石的地方都供奉上了白石。……证明白石是唯一天神的象征。”⑤ 这一外化的信仰崇拜表现几乎是将藏民的自然崇拜、祖先崇拜、山神崇拜、原始巫术等等都表现了出来。
3、鸟的记忆
在情歌中出现的种种鸟儿，有温柔的布谷鸟，美丽的孔雀，矫健的雄鹰，高傲的大鹏鸟等等，这其中有透露着怎样的文化记忆呢？
首先，布谷鸟是最为多见的用于情歌中的象征物。布谷鸟，即杜鹃鸟，它受到藏民的推崇一是受到了四川藏区生态环境和它本身的习性的影响。在这里是盛产杜鹃花的，布谷鸟高歌之时，正是杜鹃花盛开之时。二是在民间传说中就有杜鹃啼血的传说，多为表达爱情忠贞不渝。这也成为咏唱爱情必然会出现布谷鸟的因素之一。
相对于布谷鸟，孔雀似乎是更为美丽和高贵的象征，对于孔雀的喜爱可能也是历史遗留的记忆。西南少数民族多有鸟图腾的崇拜，如古蜀金沙遗址中的太阳鸟、云南多地出土的鸟杖头等都可以说明，康藏地区也可能会受到影响，当然，这种影响还仅是个人猜测，还未经论证;此外，佛教中还有佛母孔雀大明王的故事，可见佛教中也是有对孔雀的尊崇的，这也必然会影响到川区藏民。
其次，雄鹰在藏民的情歌中常常用作勇敢的少年的象征，正如前文中引用的那首情歌中的歌词一样。“在藏文化中，鹰作为一种猛禽（当然有不少种类），具有其他鸟类甚至兽类不可比拟的特性……鹰鹞成为猛禽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其具备健硕的个体和快速的飞行机动能力，是人类所难以企及的，同时也成为人类的梦想之一。”⑥ 而鹰作为藏民神圣的“天葬”中的重要角色，似乎还充当着天人沟通使者的身份。
再看大鹏作为一种意象的表达。大鹏鸟其实是存在于世界各地的神话传说及文化中一种奇大无比的鸟。在《庄子・逍遥游》中就有：“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的描述。藏族创世歌谣《斯巴形成歌》中有这么几句：“最初斯巴形成时，天地混合在一起，分开天地是大鹏……” 而关于藏族远古象雄六大氏族“琼”的起源，关于大鹏卵生人而为始祖的神话也给了一代代藏民对于大鹏而产生的祖先崇拜，成为不断咏唱于情歌中的意象。
从对于各种鸟类意象的分析来看，情歌中使用它们来表达爱情，不仅仅是受到了自然环境的影响，还可能是藏民们对于原始记忆的一种遗存，杜鹃啼血的忠贞不渝、雄鹰沟通天地的信仰、大鹏鸟与始祖降生、古国遗迹的故事等等，都包含了古老的历史记忆在其中，而不能仅仅肤浅地看做是常见而美好的事物象征意象。
三、总结
各个地区的民族都有自己不同的文化特色，这些文化特色表现于他们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包括在情歌中所表现出的人们的喜好偏向、风俗习惯、宗教信仰等等;而这些表现形式既成为不同文化的载体，同时受到地域环境、历史流变的影响又不断地塑造、传承着各民族的文化，二者相辅相成。
笔者从川区藏族情歌中的众多表达意象中总结出的这三类意象，虽然可能不能代表全部的情歌意象和表达，但是其中所蕴含的历史文化意义的探讨一定是具有代表性的。这里面不仅包括了藏民们生活日常的经验积累和对自然的了解认知，还有对于人们宗教信仰（这里包括原始信仰）的表达，更有对于先民的古老记忆的遗存。可见，一个文化表现形式的形成和传承、创造的复杂过程。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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