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接受与排斥之间:流行文化在大陆
阿多诺曾指出,流行文化是资本主义文化工业的产物。从这点上看,作为缺乏资本主义过渡的社会主义国家的中国,照理来说也会缺乏现代意义上的流行文化。事实也的确如此,在20世纪80年代之前中国的文化是完全受主流意识形态支配的,这种文化制造出来并不是供消费的,而是直接作为再生产的资料来使用,所以无论当时的文化流传得多么广泛都不能算是流行文化。
从另一方而来说,当时中国在媒介技术上还远远没有达到传播大众文化的要求。然而,依照马克思的看法,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具有客观性,而生产力又对上层建筑具有最终的决定作用①,那么中国具有流行文化,或者说流行文化能够在社会主义的中国得到发展则又是合乎逻辑的。这看似相反的两种逻辑结论,或许恰好有助于解释中国流行文化发展的特异之处,以及大陆对流行文化一直处在接受与排斥的两极中摇摆不定的矛盾心态。大陆最早的流行文化基本上是从港台引进的。基于当时大众所能够接触到的传播媒介主要是书籍、广播和收音机,那时从港台舶来的流行文化除了通俗小说之外主要便是港台的流行音乐。 1980到1984年间,港台歌曲仍在不断输入。
首先值得注目的是一批台湾校园歌曲;其次是伴随香港电视剧而来的《万里长城永不倒》、《孩子,这是你的家》等;再有就是台湾流行音乐作曲家侯德健带来的由苏茵演唱的《搭错车》插曲,尤以《酒干倘卖无》流传。然而,港台流行音乐在大陆的第一位名副其实的代表却当属邓丽君。上而引文中所提及的几首歌曲虽然传唱极广,但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歌曲中携带着比较浓厚的人文因素,而邓丽君的歌却不一样。邓丽君的情歌无论从形式到内容都带有十分够味的商业色彩,很适合有闲人在茶余饭后的空闲时间里哼哼唱唱,可以算得上是真正纯正的流行音乐。然而大陆对邓丽君的态度却是十分复杂的,尽管邓丽君的歌在大众中颇受欢迎,但同时也受到来自精英阶层的抗拒。长期的红色/小资的二分研究模式使得大陆的研究者常常使用像庸俗定性的字眼来评论邓丽君的歌,很明显,这种评论代表着官方意识形态的声音。这可以算是大陆批评界既希望引入流行音乐同时又对别种意识形态的事物保持着高度警惕的一个象征。30多年过去了,意识形态性质的批评己经淡化了,这并不完全是批评界的功劳,而是大众与流行文化两方而共同作用的结果。
二、周杰伦的歌:拼凑的文本与模糊的声
周杰伦是富有争议的,而争议的焦点主要集中在两个方而:一是关于周杰伦模糊大多数批评者称之为口齿不清的唱腔;二是关于方文山为之所填的那些极富个性的歌词。这些争议大多集中在显而易见的形式方而,对我的分析企图即通过形式去阐释这些形式所暗藏的某些文化观念并无帮助,所以这里就不再引用了,但我希望我能够围绕着这两方而展开我的分析。
无疑问,这几段歌词最引人注目之处在于方文山在叙述之中插入了蒙太奇式的镜头切换。古巴比伦的法典与现在我欣赏着你的脸之间除了时间的跳跃之外没有任何逻辑上的关联,作者不停地在这些段落中进行时空的变换。叙述者在这里摆出了一个静比同时是精致的姿态,先是站在现在追忆历史,接着又站在遥远张望几十个世纪后的未来,而所有变换中的时间最后的停留之处是在作者的叙述时刻中。作者实际上是在这里用小说的笔法叙述了一个爱情故事,在一个虚构的故事之中制造了一个永恒爱情的幻觉。方文山在这里把作者与叙述者分离开来,与将作者放置在时空之外相对的是把叙述者埋葬在古巴比伦的历史当中,如此一来,讲述故事的人看似歌手周杰伦,其实不舍于一个千年的幽灵。叙述者即故事中爱情的主体的飘忽不定实际上透露出这里所谓爱情也同样亦真亦幻。也正因为作者的退隐与主角的飘忽不定留下的缝隙,才使得接受者很容易地进入故事中去。接受者在故事中充当的角色并不是直接替代主人公,而是既静静欣赏那张深爱的脸又静静凝视整个故事的发生,整个故事既与之切身相关,又与之毫无关联。接受者在故事中所充当的虚拟的行动元的分裂与周杰伦轻盈的R},g唱腔共同保证了听这首歌的人的心态是轻松的。
三、结语
当古文明只剩下难解的语言/传说就成了永垂不朽的诗篇,这两句歌词实际上透露出《爱在西元前》这首歌的内在秘密。难解的语言与周杰伦一向为人所垢病的吐字不清的唱腔两者之间或许可以形成互文性的解释。这首歌如果不参照歌词实际上是无法解读出其中的意义的,这样这首歌在表演出来的时候我们也许可以将其视为是对难解的古文明的一种戏拟,于是这首歌与歌中所讲述的故事同时成为一场游戏。如果我们将这首歌与刘德华那首浪漫主义自我抒情式的代表作品《冰雨》一首至今在K歌房仍然极受欢迎的歌)稍加对比就会发现两者何其不同。我们看到的将不仅是歌曲风格方而的差异,更是两个时代之间爱情观念的转变,深沉的爱情在《冰雨》中是被追求的,而在《爱在西元前》中是被追忆的,并且这种追忆的态度还远不是严肃的,而仅仅只是在说这种东西曾经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