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古代帝王经常举行大规模狩猎,其每年举行的次数和具体的时间以及狩猎程序都不是随意的。《礼记・王制》对天子和诸侯的狩猎活动作了明确规定:“天子诸侯,无事,则岁三田。”但并没有指明究竟是哪“三田”。本文从历代狩猎赋文本出发来探讨这个问题,试图得出一个明确的答案,并简略论述帝王狩猎的程序包括哪些环节。
[关键词]狩猎赋;帝王狩猎;三田;三杀;程序
狩猎是古代社会一项重要的活动,普通劳动人民的狩猎只是为了获取生活资料,随时都可以进行,但是帝王的大规模狩猎活动则具有更加广泛的意义,于是也就有了礼制上的很多规定,包括每年狩猎的次数和具体的时间也都不是随意的。郭沫若《中国古代社会研究》第三篇第一章第一节:“大规模的畋猎如周代的春、夏苗、秋、冬狩,在《卜辞》中虽无明文,但在殷代应该是有的。”
(1)也就是说,商朝应该已经有了帝王狩猎制度。
《左传・隐公五年》:“故春、夏苗、秋、冬狩,皆於农隙以讲事也。”杜预注:“,索,择取不孕者。苗,为苗除害也。,杀也;以杀为名,顺秋气也。狩,围守也;冬物毕成,获则取之,无所择也。
(2)南朝沈约的《均圣论》也对这四时狩猎的意义进行了阐述:“春免其怀孕,夏苗取其害谷,秋冬狩,所害诚多。”
(3)春,意为春天搜索、猎取没有怀胎的禽兽,已经怀胎的禽兽则不可作为猎杀的对象。因为春天禽兽是繁殖的季节,说明了古人很重视自然界禽兽数量的平衡。夏苗,意为夏季猎取残害庄稼的禽兽。因为夏天是庄稼苗生长旺盛的时间,保护庄稼不受禽兽的糟蹋,保障粮食的收成,也是维持一种平衡。秋,要猎杀伤禽的野兽。秋季草木凋零,一片肃杀之气,故以杀为名。此时,家禽要长大了,要保护其不受野兽的侵袭,减少损失,维持收成的平衡。冬狩,围猎,不加区分,都可猎取。冬天庄稼都已经收割完毕,飞禽走兽正是膘肥体壮的时候,此时猎杀的动物就可以不必顾虑许多,只要捕捉到就可以享用。由此可知,在周代已经形成了一套完备的狩猎制度。《礼记・王制》对天子和诸侯的狩猎活动作了明确规定:“天子诸侯,无事,则岁三田。一为干豆,二为宾客,三为充君之庖。无事而不田,曰不敬;田不以礼,曰暴天物。”
(4)所谓“无事”,指的是国家没有重大事件发生,所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5)只要没有战争和祭祀这样的国之大事,天子诸侯就必须按礼制举行狩猎活动。那么这里的“岁三田”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过去学者们往往根据《礼记・王制》原文,认为“一为干豆,二为宾客,三为充君之庖”就是“岁三田”的定义。其实不然。这三点分明是猎物的不同用途,我们不可想象每年三次大型狩猎所的猎物竟然会分别用于不同的用途。而只能是每一次的狩猎所得都要分成三部分,分别用于祭祀、宴请宾客和充君之庖厨。这样的三部分在古典文献中往往被称为“三品”或者“三杀”。所谓“三品”,即三种,三类。《周易・巽》:“六四:悔亡,田获三品。”孔颖达疏:“以斯行命,必能有功,取譬田猎,能获而有益,必善三品。”“三品者,一曰干豆,二曰宾客,三曰充君之庖。”
(6)我们从这里也可以看出来,同一批猎获的猎物即可供这三种不同用途使用。
唐代可频瑜的《畋获非熊赋》中提到“十旬失位,悲夫洛之歌;三品充庖,讵比渭滨之叟。”清代叶观国的《秋获白鹿赋》中有“盖以储三品之需,匪欲穷百兽之穴。”可见单纯发生在秋季的这一次狩猎,就要为三种用途准备猎物了。宋代丁谓的《大赋》中有“等别三杀,贵宗庙也。”说明宗庙祭祀用的猎物是最高档的,最珍贵的,否则会被视为对祖先神的不敬。元代朱德润的《雪猎赋》中说“因考礼经,谓:干豆、宾客、充庖,三田之义,汉儒雄词丽藻,可谓形容尽之。”这里的“三田之义”并非“三田”的定义,而是指“三田”的意义。
“天子诸侯,无事,则岁三田。”孔颖达疏:“一岁三时田猎。”“一岁”即为一年,这样看来,天子诸侯只要没有祭祀征伐、婚丧嫁娶这类的大事,就必须每年打猎三次。而所谓“三时”究竟是随便哪三个时间都可以,还是指固定的三个时节呢?如果是固定的三个时节的话,究竟是在“春、夏苗、秋、冬狩”中放弃了哪一次呢?虽然《礼记・王制》中没有明确解释,但是我们可以从历代狩猎赋中所描写的狩猎活动发生之时间来推知究竟。
西汉著名文学家司马相如所做《上林赋》是历代狩猎赋的杰出代表,其中有这样的句子:“于是乎背秋涉冬,天子校猎。”也就是天子在秋去冬来之时进行狩猎。扬雄在其《羽猎赋》的序言中写道:“其十二月羽猎,雄从”,正文中又说“于是玄冬季月,天地隆烈,万物权舆於内,徂落於外,帝将惟田于灵之囿。”古代常用“季”称位于最末者,春夏秋冬四季的最后一个月都可称为季月,所以“玄冬季月”指的就是冬天的最后一个月,即农历十二月,跟序言中所叙相同。其《长杨赋》序:“明年,上将大夸胡人以多禽兽。秋,命右扶风发民入南山。”这里明言天子发动百姓进入南山捕捉禽兽的时间是秋季,而此事当非一日之功,则“令胡人手搏之,自取其获”的狩猎活动也有可能已经延伸到了冬季。东汉张衡的《羽猎赋》仅存残篇,其中并没有表示时间的句子。但他的《西京赋》中记载帝王行狩的时间为“孟冬作阴,寒风肃杀。雨雪飘飘,冰霜惨烈”,且其《东京赋》中有“岁唯仲冬,大阅西园”之句。“孟冬”为冬季的第一个月,即农历十月;“仲冬”为冬季的第二个月,即农历十一月。“大阅”意为检阅兵车军士。《左传・昭公八年》:“秋,大于红。”杜预注:“大,数军实,简车马也。”
(7)《公羊传・桓公六年》“大阅者何?简车徒也。”汉代何休注:“比年简徒,谓之;三年简车,谓之大阅;五年大简车徒,谓之大。”
(8)天子校猎本就有操练兵马,检阅军队的作用,故“大阅”和“大”都与狩猎密不可分。《汉书・刑法志》载“春振旅以搜,夏拔舍以苗,秋治兵以,冬大阅以狩,皆于农隙以讲事焉。”
(9)可见帝王在不同时节的狩猎活动都以不耽误农事为原则。北朝庾信的《三月三日华林园马射赋》篇名就点出了狩猎的时间为三月三日,正是春耕刚刚结束的空闲时间,属于“春”。唐代李白《大猎赋序》:“以孟冬十月大猎于秦。”则此次狩猎时间为冬季农历十月。常衮的《春赋》篇名即指出这次狩猎是在春季,文中也有“时维仲春”之句来说明狩猎的时间为春季的第二个月,即二月。路季登《皇帝冬狩一箭射双兔赋》篇名指出这次狩猎是在冬季,属于“冬狩”。宋代丁谓《大赋》:“仲冬天子严祀事,答神佑,伫农隙,谨狩。”其时间也是在冬季农历十一月,与题目之“”应为春季狩猎相矛盾。但题为“大”而非“春”,“大”之意前文已见,这里不必重复。文中的时间肯定不会错的,所以此赋所记录的狩猎活动也当以发生于冬季为是。元代朱德润《雪猎赋序》曰:“至治二年春二月既望,时雪初霁,天子大於柳林。”这个时间更加明确,春季农历二月十六日。清代有《秋郊大猎赋》、《木兰秋赋》和《秋获白鹿赋》,从这三篇的题目来看都是发生在秋天。这样就可以看出历代狩猎赋描写的都是春秋冬三季的狩猎活动,那么“岁三田”指的就理应是除去“夏苗”以外的那三次大型狩猎活动了。 为何天子的大型狩猎活动单单要放弃夏季呢?这个问题可以在《春秋公羊传注疏》中找到答案。《公羊传・桓公四年》:“春曰,秋曰,冬曰狩。”徐彦正义云:“不以夏田者,春秋制也。以为飞鸟未去于巢,走兽未离于穴,恐伤害于幼稚,故于苑囿中取之。”
(10)也就是说,不在夏天进行狩猎,是春秋时期的礼制,因为帝王的大规模狩猎活动的猎杀范围与普通人的狩猎不可同日而语,夏天恐怕会误杀幼小禽兽而导致破坏生态平衡,所以不进行大规模狩猎,这是古人重视可持续发展的表现。
天子诸侯行猎,事情繁杂,万民瞩目,必须按一定的规范程序进行才能符合礼制且不至于混乱。曹胜高《汉赋与汉代制度》一书中对汉代校猎的程序述之甚详,“根据汉赋的描写和有关史料记载,汉代校猎由准备、出行、检阅、杀获、饮宴和游玩等程序组成”。?从后代狩猎赋的描写中我们可以知道,其后各朝各代的由帝王亲自组织的大型狩猎活动程序都与汉代类似。赋体作品不是流水账,也不是礼制条文,未必每篇赋都能完整体现上述的各个步骤。本文只对历代狩猎赋中出现过的程序进行一个简单的梳理,狩猎赋中不曾出现但在其他类型赋和其他文体作品中出现的相关描述则暂不予讨论。
《子虚赋》、《上林赋》中只有出行、猎获、宴饮这三个部分的描写,而把很大篇幅用在了对景物禽兽的描写上。其中对出行的描写比较细致,使我们可以从中得知当时帝王出猎必备的仪仗。具体描写狩猎过程的时候也是针对不同狩猎对象及狩猎地点进行描述,东南西北各个方面的景色及物产都介绍得十分详细。值得注意的是,两赋都有一个独立段落对美女进行描写,但该段落在文章中的位置却不相同。
于是郑女曼姬,被阿锡,揄缟,杂纤罗,垂雾,襞积褰绉,郁桡溪谷。纷纷排排,扬施戌削,蜚垂。扶舆猗靡,翕呷萃蔡;下靡兰蕙,上指羽盖;错翡翠之威庭,缪绕玉绥。眇眇忽忽,若神仙之仿佛。
《子虚赋》中这段描写放在了狩猎走兽和狩猎飞禽这两种活动之间,而激烈残忍的狩猎场面本不适合让只会以美色歌舞取悦于人的女子出现。笔者以为,这段或许本来是跟《上林赋》中“若夫青琴、宓妃之徒,”至“长眉连娟,微睇绵藐,色授魂与,心愉于侧。”一段位置相同,处于宴饮场面之后。毕竟紧张的狩猎之后,君臣一起谈笑宴饮,赏乐观舞之时才是诸美女出场的最佳时机。
扬雄之《羽猎赋》表现出来的狩猎过程包括了准备、出行、猎获阶段,对之后天子的行动只以“因回轸还衡,背阿房,反未央”一句轻轻带过。此赋对准备过程描写得相当详细,依次是拓展校猎场地,运输物资装备,布置警卫巡逻,沿途悬挂旗帜,各校猎部队到达指定位置。《长杨赋》对此进行了补充,指出在准备阶段,可以发动民众搜集野兽运送到天子狩猎场以供狩猎之用。并且说“三旬有余,其廑至矣,而功不图”,可见从开始搜集野兽到搜集完毕需要三十多天时间,旷日持久,劳民伤财。
李白《大猎赋》表现的是唐代的狩猎活动,丁谓《大赋》表现的是宋代的狩猎活动,其程序与汉代相差无几,都描述了准备、出行、检阅、猎获、宴乐、回宫等几个环节。元代朱德润的《雪猎赋》其程序包括准备、检阅、出行、猎获、宴乐等,明代汤显祖的《大槐安国龟山大猎赋》虽然篇幅短小,也描写了出行、检阅、猎获、宴乐、回宫等,只是没有涉及准备过程。清代连瑞瀛的《拟庾子山马射赋》、陈庆镛的《拟常衮春赋》、郑缨的《春赋》等二十余篇狩猎赋所反映出来的清代帝王狩猎程序都与之类似,这里不一一列举。
综上所述,从历代狩猎赋可以得知,古代帝王的大规模狩猎行动当举行于每年的春、秋、冬这三个季节,狩猎程序大体包括准备、出行、检阅、猎获、宴乐、回宫等几个环节,但有些环节可以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