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上丰姿绰约的文竹与我相伴三十多个春秋了。
1980年的冬天,从太原街花鱼宫刚买来的时候,只有两枝细小的幼芽,其中一枝像伞一样羞答答地张开叶片,惹人怜,叫人爱。连盆带花1块钱,结婚那天它作为我的陪嫁一同落户夫家。
婆家人爱干净,窗台上纤尘不染没有杂物,而我带来的这盆“不开花的花”第一次改变了窗前的风景。隔年的春天,文竹由微型花盆挪到了小号花盆里。再过一年,儿子降生了,文竹也有了些规模,由小花盆换到了中号盆里。虽然还是瘦弱纤细的腰身,伴随着微风摇曳,却颇有几分婀娜多姿!
儿子8个月时,我们一家三口连同文竹搬到了厂区附近的简易平房。那是我这辈子最难忘的蜗居。简易房的条件实在太差了,冬冷夏热,漏风漏雨;老鼠乱窜,蚊虫成群。自从搬到小房子里,孩子就不断生病,发烧、拉肚子、出疹子,按下葫芦起来瓢。那时候,我们两口子正是事业的起步期,工作压力大,文化底子薄,边工作边学习,整个人像陀螺似的,被抽打着转个不停。文竹与我们的境遇相似,经历了酷暑严寒,几番炼狱,主人又疏于照顾,自生自灭地枯萎下去,忙碌的我甚至顾不上把长着一堆枯草的花盆清理出去。
开春,房子漏雨,雨水恰巧滴在干枯的花盆里。流水无意,落花有情,文竹竟然起死回生。弱小的幼苗迟迟疑疑、可怜巴巴地冒出芽来。我手捧花盆,一阵狂喜:外表文弱的生命只要内心强大,就一定不会倒下!在艰苦的环境中,它没有被冻死,没有被渴死,有了点雨露就发芽,给它点阳光就灿烂,活生生的人又何尝不应如此呢?
20世纪的最后一年,不知什么原因,文竹莫名其妙地开花了,小米粒般大小的白花,布满了枝枝丫丫。花开过后,碧绿的枝条开始泛黄、焦枯,轻轻触碰,针状叶子抖落满地。那一年的夏天,酷热难耐,我的他在罹患重病三年之后,不治而亡。走的那天距离他45周岁的生日还有28天。想不到与我们朝夕相处19年的文竹竟以失去芳华来挽悼英年早逝的男主人。我感念文竹的这份情,同时也心存莫名的幻想,没有扔掉覆满枯枝的花盆,时不时地还往里边浇点水。
又是一个春天来临的时候,杂乱的枯草中真就串根拱出了新苗。历经两次衰败,又两度起死回生,文竹以纤柔的生命撑起了一片希望的绿荫。虽然它貌似弱不禁风,却有着出人意料的坚韧。一株普通的植物在我身边演绎的传奇故事,让我对它萌生出一丝神圣的敬意。从此对这株哑巴植物倾注了拟人的感情,对谁都不能说的话,默默地和它交流,点头“Yes”,摇头“No”,听起来有些荒唐和愚昧,可我像走火入魔一样,真的把文竹当成了“他”的化身。
如今夫君走了15年,文竹默默地和我相守15载。我不愿意自己如祥林嫂般痴癫癫沉湎于悲伤之中,有意识地增加户外运动、扩大交际圈子,用健康快乐的生活填补无奈的缺失。闲来无事,更用心地关注文竹,给它浇水施肥,偶尔修剪整形,让它优雅而自在地焕发光彩。
想来人与植物能有长达三十多年的相伴,这应该是上天的恩赐,更是我们的缘分。岁岁年年,我和文竹默默相约:咱们相伴到老,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