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传统所理解的公共关系的共同的事务世界,就是政治与劳动的世界。(阿伦特,第8页)从另一个角度说,反原子个人主义的共同体本位,以及强调积极自由和公民美德的特点,都让马克思相较自由主义,更适合被归入共和主义传统。但马克思的政治哲学不是单纯的政治共和主义。对马克思而言,仅仅实现了政治民主共和的社会并不是一个良好的社会,马克思多次把近代以来单纯的政治共和理解为一种资产阶级的统治形式:每个集团都只得为反对另一集团的复辟独霸意图而提出共同的统治,即提出资产阶级统治的共和形式。(《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498页)在马克思看来,真正合理的社会要超越和扬弃政治共和,实现社会和人的真正解放。
一、政治国家与市民社会分离《黑格尔法哲学批判》确立的理论坐标
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中,马克思继承了黑格尔的一个基本政治哲学框架:政治国家与市民社会的分离,不过马克思赋予了更加丰富的内涵:政治国家和市民社会的分离是现代性诞生的标志。古代社会是政治国家与国家的统一,个人生活和国家没有分离,无限的政治权力渗透到人类生活的所有方面:在中世纪,财产、商业、社会团体和人都是政治的;每个私人领域都具有政治性质,或者都是政治领域。(《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第42页)由于私人生活与国家公共政治生活的高度重叠,使得个人完全处于不自由状态:在中世纪,人民的生活和国家的生活是同一的。人是国家的现实原则,但这是不自由的人,或者像希腊那样,erspublica是市民的现实私人事务,是他们的活动的现实内容,而私人则是奴隶。(同上,第43页)
二、社会共和的内生路径:《论犹太人问题》的政治解放与社会解放
政治国家与市民社会的分离是对现代国家的共时性描述框架,在进一步的思考中,其衍生出从政治解放进化到社会解放的命题。现代国家虽然通过民主共和实现了政治国家的解放,同时私人生活也从公共政治生活中被解放出来,但人还没有被真正解放,因为市民社会是私人的等级。在《论犹太人问题》中,马克思指出政治解放的局限性:政治解放的限度一开始就表现在:即使人还没有真正摆脱某种限制,国家也可以摆脱这种限制,即使人还不是自由人,国家也可以成为自由国家。(同上,第170页)政治共和只给了国家以自由,但人还没有成为自由人,个人还仅拥有政治自由,在社会经济生活中依然受到私人等级的不公待遇。用马克思的话说:虽然政治革命打倒了这种统治者权力,把国家事务提升为人民事务,把政治国家组织为普遍事务,就是说,组成为现实的国家;消灭了市民社会的政治性质,但是政治革命把市民生活分解成几个组成部分,而没有变革这些组成部分本身,没有加以批判。(同上,第187-188页)
三、社会共和的外向超越:《德意志意识形态》与
《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对政治国家的批判与传统政治共和主义以政治国家作为共同体本位不同,马克思将社会作为政治哲学的现实主体。从《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开始,马克思就对从市民社会中抽象出来的政治国家保持一种批判性的观察,认为政治国家是和市民社会对立的异化物:国家被认为是与市民社会的本质相异的彼岸的东西,它通过自己的代表来反对市民社会,从而确立自己的作用。警察、法庭和行政机关不是市民社会本身赖以管理自己固有的普遍利益的代表,而是国家用以管理自己、反对市民社会的全权代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第64页)
四、社会共和国《毕兰西内战》独创的政治哲学命题
经过长期理论准备,马克思的社会共和理论最后在《法兰西内战》中完成。马克思将中央集权的政治国家称为帝国,并将其与作为社会自治的公社独立起来。马克思认为凌驾于社会之上的政治国家的独裁是一种中央集权的帝国体制,它是非普选的、专制的、断头机的专政,是消灭共和制自由的卖国的僭权的政府。而公社则是普选的共和自由联盟。(《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第148页)在马克思看来,公社才是最终完成社会解放的政治载体,公社是扬弃了政治共和和政治国家,实现社会解放和社会共和的社会共和国。
社会共和理论是马克思具有独创性的政治哲学思想,共和主义以共同体为价值本位。首先,社会共和是社会自治,使得真实的共同体社会彻底脱离了虚假和冒充的共同体外在政治国家的强制,是社会把国家政权重新收回,把它从统治社会、压制社会的力量变成社会本身充满生气的力量。(同上,第140页)其次,社会共和是民主共和:它实行普选制而不是实行等级授权制,并且是一个具有广泛代表性的政治形式。虽然它实质上是工人阶级的政府,它同时是包括中产阶级、农民和小资产阶级的共和联盟。第三,社会共和是经济共和,过去资本家通过垄断生产资料僭取了经济极权:他们以物的所有权为基础,获得了对劳动者的劳动时间、劳动过程、劳动收人和劳动产品的绝对支配权。但社会共和国/公社把土地和资本完全变成自由的和联合的劳动的工具,从而使个人所有制成为现实。生产资料公有制下劳动者的自由联合生产的经济共和制,取代了私有制下基于物的所有权的经济极权。第四,社会共和是自由共和,无论是君主制的还是古典共和制的古代国家,个人是没有自由的,政治共和只让个人摆脱了古代国家公共政治生活对私人生活的强制,社会共和完成了对市民社会内部等级的超越,使人真正获得全面发展和自由个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