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Smoking kills.
(14)I came, I saw, I conquered. 例(12)是高速公路旁的一则公益广告,这里“kill”后面的宾语省略了,但是我们可以通过语境推知,这里的宾语当指“drivers”;例(13)中的“kill”的宾语指的是“smokers”;例(14)是凯撒大帝的话,其中saw的宾语指的是“the things in Endand”,“conquered”的宾语指的是“England”。这几个例子中的宾语隐形的情况是,都需要借助语境来理解。这属于动态的语用预设,在具体的语境条件下,语用预设需要借助于特定的语境知识才能加以析出。 从上面的讨论中可以看出,这些隐形的宾语都是语用预设机制起作用的结果,这样的语用预设必须经过推导才能加以析出和理解。语用预设的析出,是认知过程的需要,为了理解语言,人们有时不得不付出一定的认知加工努力,这样的付出是值得的,可以带来丰厚的回报。语言学的任务,就在于要对此类语言现象加以合理的解释,在于要揭示语言现象背后的理据和规律。 3 宾语隐形语用预设的认知机制 吕叔湘说:意义有语言本身的意义,有环境给予语言的意义;在语言本身的意义之中,有字句显示的意义,有字句暗示的意义;在字句显示的意义之中,有单字、单词的意义,有语法结构的意义。这种种情况从前人也都知道,所以才有“言不尽意”、“意在言外”,“求之于字里行间”这些个话(吕叔湘2006:163)。此类句法结构中,宾语隐形的语用预设的认知机制是什么?此类结构产生的认知理据是什么?我们发现,宾语隐形的问题,实际上是一个预设问题,语用预设是人类认知的基本工具之一。 3.1 动词本身的预设意义导致句法结构的无宾自足性 在此类结构中,动词本身起着关键性的作用。动词在此类句法结构中要受到语句时态和体貌的制约。如果这类句法结构中的动词有时间词语、地点词语等修饰的话,那么这种动词就变成有界性的了,也就很难具有类指性、泛化性的特征,也就丧失了类指概括性的功能了。此类动词表达的是一种状态,而非一种有界的动作行为,在时间、空间方面没有具体限制。可以说,动词本身的语用预设意义起到了填补、补充的功能,让人们产生联想,这种联想是建立在具体的经验基础之上的。宾语所表达的意义甚至已经包含在动词之中了。在这种情况下,动词后的宾语即使不出现,句子的意义仍然是完整的,对我们的理解不会造成困难,这就是句法结构的无宾自足性结构。 刘正光对《论语》中“学”的意义的研究就很有说服力。他说,《论语》中的“学”是讲的治学之道,具有普遍意义,因此“学”当然表达的必然是类指性的行为(刘正光2007),如“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这两个“学”就是指的普遍意义上的“学”。可以说此类动词本身表达了一个自足的行为活动,导致了一个无宾自足的结构的产生,此类动词的宾语不需要补充出来,补充出来反而显得多余,影响交际。此类动词多为与人们日常生活密切相关的动词词语,如“吃、喝”之类的活动的词语,其本身就预设了“吃、喝(食物、东西)”、“学习(知识)”之类的意义。也有人认为,这是及物动词不带宾语的情况。即是说,及物动词人句后并非总带受事宾语,除少数粘着性及物动词(如“加以、属于、含有”等)人句后必须无条件地带受事宾语外,多数及物动词都可以适应一定的语用或语义条件,删除或隐去受事宾语(姜文振1999)。 在我们看来,此类宾语隐形句已经变成了类指句。类指句的真假性并不是对个体判断的结果,相反,是以规则为基础来进行评估和判断的,而这些规则是世界上最基本的、不能减缩的实体。在经验、直觉面前,人们似乎缺少了严格的逻辑理性,并不完全依赖于严格的形式逻辑推理程序。可以说,语用预设意义的固化才是此类宾语隐形句结构的无宾自足性得以形成的根本原因。这是动词表面不及物而实际上是及物性特征的反映,动词的宾语是隐含性的,无需补充出来的。正因为这些动词本身的预设意义,人们在交际中感觉到这些句子在表达意义上是完整的,不觉得此类句子残缺了什么,理解起来也没有什么障碍。 3.2 宾语预设意义的隐含导致宾语丧失指称意义 根据我们的观察,这类宾语往往是人类最基本的生活要素,是人类社会生活中必不可少的活动。这类宾语并不需要显性的形式标记,我们很容易从我们的生活经验中推知这类宾语,当然我们不能确定十分具体的宾语的所指对象。如“不吃不喝”这个结构中宾语被隐形了,“吃”到底是吃什么具体的食物,“喝”到底是“喝”什么具体的酒、饮料之类的,我们无法完全确定下来。当宾语是泛指的、不确定的时候,交际双方没有必要也难以确定这些宾语在语篇中的所指对象,因此,这就为它们的省略创造了认知前提与条件(刘正光2007)。此类情况也就是赵元任先生所说的“宾语已经包含在说话的环境里了”(赵元任1977:331)。我们的理解是,赵元任先生所说的“环境”指的就是语境,包括语言内语境和语言外语境。 (15) Sometimes they win, other times they lose. 此例中的“win”,“lose”的宾语也是隐含的,无须补出来。按照章振邦(1997:438)的说法,表示现在习惯动作是一般现在时最重要的用法,这一用法多用于动态动词,表示反复贯穿于或反复发生于包括现在时刻在内的整个阶段。 这类宾语的预设意义往往是人们能够根据自身的经验加以确定的。可以说是预设机制导致了此类宾语的隐形,并在具体使用中丧失其具体的指称意义,而变得泛指、类指了。特指性的这类宾语的意义往往是某一特定的点或段、是暂时的、不能持续的。与特指性不同,这类宾语往往是关于一个不受限制的个体的集合,而不是关于某个特别的个体。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其隐含的预设意义是最常见、最重要的,也是最普遍的,往往具有永久性、持续性的特点。这类宾语的指称范围往往是不受限制的,已经泛化和抽象化了。正如我们前面提到的“吃、喝”这样的隐形宾语意义,人们不大会去计较“吃、喝”后面隐形宾语到底指称什么,相反倒是以一种容忍的态度来理解语言的。可以说,是语用预设机制导致了宾语指称的意义丧失而泛化了。 3.3 构式整体预设意义的制约作用导致宾语隐形结构的高度固化 从构式语法的角度看,此类结构也是一个构式,语义对此类构式的产生有明显的制约作用。该理论认为,人类对于外界事物的感知,包括对语言表达的感知,总是在条件许可的范围内感知为一个“好”的“完形”(configuration)。正是因为人类对外界事物的感知总是自觉不自觉地遵循着完形趋向的原则,使受话人总是要对并且能对话语进行补足和阐释,使话语改变为一个好的完形(李文浩2009)。陆俭明(2004)指出,构式语法可以 帮助我们来解释一些先前不好解释、或先前想不到去解释的语法现象,有助于我们说明各种不同句式产生的原因与理据等,还可以避免将构式的语法意义误归到构式内某个语言成分的头上,等等。这说明,构式本身具有意义,该意义独立于构式的各个组成部分,构式意义具有整体性,这种意义是不能从构式的组成成分的意义完全加以预测的(Goldberg 1995:3)。 (16)Time heals 此例的意思是“时间是最好的疗伤剂”。心灵的创伤,需要时间来慢慢消除,需要一个长时间的过程。如果仅从字面意义看,是看不出“伤痛”这样的隐形宾语的。这是不受时间限制的客观存在,这也是一般现在时态的基本用法。我们很难从“time”、“heal”两个单个的词语中推测出这个句子的意义来,这两个词必须组成上面的构式来,从构式的整体出发我们才能推测出这个句子的意义来,其中的隐形宾语的意义也才能依此推知。这种结构的产生,依赖于语用预设意义的固化,语用预设的这种固化只有在经过长时间的使用后才能形成。这也说明,人们在生活中往往都是以经验为基础来理解语言的。此类隐形宾语的存在,说明了人类认知的活动是建立在人类身体体验的基础之上的。如“你洗漱了没有?”中的“洗漱”后面隐形的宾语就具有很高的预测性,就是指的是“洗漱(牙齿、嘴巴、脸面)等的意义(刘正光2007),这类结构的预设意义可以说已经高度固化了。 此类动词又是不是动词的不及物动词的用法呢?我们认为宾语隐形的情况与动词不及物性是不同的,因为不及物动词是不能够带宾语的,那就不存在动词宾语隐形的情况。我们发现,英语汉语两种语言中都存在同样的宾语隐形的句法结构。相比英语而言,汉语没有形态,汉语更呈现出模糊性特征。汉语中,有的动词是及物的还是不及物的有时很难区分。 (17)光学习不玩耍聪明娃娃也变傻。 此句中的“学习”、“玩耍”到底是动词还是名词呢?如果是动词,后面没有接宾语,实际上说的是学习知识、玩耍物品、参加活动之类的,我们很难明确地说出来后面隐形宾语的具体内容。但是我们凭着我们的经验,完全可以预测后面宾语隐形后宾语所指称的内容,此时的宾语具有高预测性。 有趣的是,我们发现,有些广告充分利用了宾语隐形机制,将其中的宾语作为一种确定无疑的语用预设信息强加于广告受众,将特指宾语变为类指宾语并加以隐形,以达到促销的效果,如下列例子: (18)张飞都怕。 (19)我选择,我喜欢。 (20)今天你喝了吗? 4 结束语 从传统的观点看,宾语隐形的问题是语言使用的一种特例。本研究发现,宾语之所以能够隐形,是因为语用预设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这类现象其实是语言中一种普遍现象,语用预设作为一种认知机制和认知工具,是话语构建不可或缺的因素。正因为语用预设的作用,才使得人类的交际变得可能变得更加经济了。句法结构的建构,离不开语用预设的机制,句法结构的理解,可以说也离不开语用预设的理解。这也说明,语用预设是人类认知世界的有力工具之一。语言之所以精彩,很多时候就在于“意在不言中”。在具体的语境中,语用预设很多情况下是相当隐含的,但是,为了能够更好地理解话语的意义,我们很多时候不得不依赖语用预设这样的认知工具。我们赞成这样的观点,动词宾语的隐含涉及到语义、句法、功能等各个不同的方面,只有从整体的途径考察,做出的解释才可能更加令人信服(刘正光2007)。句法分析中的疑难问题,从认知的角度可以获得一些新的认识。 参考文献 [1] Goldberg. Adele E. Argument: A Constnmtional Approach to ArgumentStructure[M]. Chicazo: Chlcazo University Press.1995. [2]姜文振,略论及物动词宾语的省略与隐含[J],北方论丛,1997(4):100-105 [3]赵元任,汉语口语语法[M]北京:商务印书馆,1977 [4]吕叔湘,汉语语法论文集[c],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 [5]吕叔湘,语法学习[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6 [6]陆俭明,“句式语法”理论与汉语研究[J],中国语文,2004(5):412-416 [8]刘正光,宾语隐形时的语义与语用特征[J],外语教学与研究,2007(1):43-50 [9]章振邦,新编英语语法[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7